卷三 江寧風月 第一百六十九章 誰家貂蟬女

“你此時要去平江?”顧悟塵手拈著下頜的胡須。在流軍十載吃了些苦頭,雖說才四十歲出頭,須發已染霜白,濃眉微蹙,看著燭下曲武陽所供寫的通匪名單,林縛的建議讓他猶豫不決,思慮片刻擡頭說道:“你此去平江太兇險了……”

“啊……”顧君薰正拿剪子幫她爹爹將燭芯挑起來,聽她爹爹說林縛主動去平江府會十分的兇險,走神之時細白如玉的手指給火頭燙了一下,又不好意思流露出對林縛的關心,她只捏著給燙著的手指,心裏想去平江會十分兇險嗎?

由於顧悟塵明日清晨就要坐船前往東陽,林縛也顧不上時至子夜,徑直叩開竹堂西苑的門,找顧悟塵商議前往平江府之事。

顧君薰聽著這邊動靜,找了個借口過來端茶遞水伺候,這時候賴著不走,拿剪子幫著剪燈芯。

顧嗣元則是給顧悟塵強拉過來增長見識,他才不管林縛去平江兇不兇險,只是忍不住要打哈欠。

楊樸本來睡下,他見林縛半夜過來,還以為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趕緊起來,聽到林縛竟是主動要去平江。

河口一戰,太湖盜給擊斃二百余人,林縛與太湖水寨勢力的仇算是結下了,此時去太湖自然兇險無比。

林縛見顧君薰只是給火頭燙了一下,跟顧悟塵說道:“那些給曲家買通襲擊河口的太湖盜,自然無需容情,當請寧海鎮官兵剿滅之,但是不能使太湖水寨勢力都給奢家拉攏過去。也要防止劉安兒之亂在太湖重演。”

顧悟塵摸著下頜,按察使之位他已經視如囊中之物,就差正式的任命文書傳來,江東郡再出大簍子,該按察使司承擔的責任就無法推到賈鵬羽頭上去了,江寧以東的局勢的確值得憂慮。

林縛又說道:“大人在東陽督戰,編練鄉勇,我以一個官私兩便的身份去平江為大人籌措軍資,要那些未給曲家買通的太湖水寨勢力為大人督戰東陽捐獻軍資,也是給他們一個自辯清白的機會,即使兇險一些,也值得一試。”

洪澤浦亂來,編練鄉勇各方面的條件都成熟起來,這本是沈戎這些年在東陽極力要做的事情,顧悟塵借督戰之機,使林庭立負責此事,實際也親自掌握此事,實有摘桃之意,可編練鄉勇軍資始終是個問題。

“你離開後,河口這邊事如何處置?”顧悟塵問道。

林縛見顧悟塵給自己說動,說道:“獄島有長孫庚、楊釋、趙虎訓練新卒,不會有什麽問題,河口有趙勤民、林夢得佐之,又有陳元亮、張玉伯照應,也能應付自如。”

“總是不如你在河口坐鎮讓我放心。”顧悟塵說道:“你在河口,城裏的事,你也能照應到。要是你能走開,我早拉你去東陽了。”

“我在平江滯留時間也不會多久。”林縛說道,他才不願意這時候去東陽,束手束腳的。

“你去一趟也好。”顧悟塵說道:“說不定東海寇以後會是個頭疼的問題,你替我去熟悉一下情況,對付奢家不能倚重李卓。”

“用什麽名義好?”林縛問道。

“兵備道督糧使?”顧悟塵問道:“方便行事一些。”

“籌糧使便成。”林縛說道:“我小小的征事郎一個,戴大帽不合適。”

顧悟塵輕笑起來,說道:“也行,只要你不覺得手腳給束縛住就行。”

“督糧使”有督辦之名義,在糧餉籌備上可以督促、責備地方,這種臨時性的職務,就是按察使司給下屬官吏到府縣辦事以特權,即使官階低的屬官也能扯虎皮扛大旗節制地方上的官員。“籌糧使”則要無足輕重多了,林縛以正八品征事郎臨時加一個籌糧使的職銜去平江府也是合適的,只是平江府地方上會不會重視他的到來就很難說了。

此事決定下來,林縛便告辭回草堂去了。

顧嗣元看不慣林縛,待他走後,才譏笑他道:“不過是尋個名義借爹爹的威風去搜刮地方……”

“胡說什麽?”顧悟塵冷著臉,看不慣他兒子在背後陰陽怪氣的說話。

“外面人都在說河口之戰曲武陽之所以入彀,乃林縛劫殺其子索銀結下生死之仇。”顧嗣元不服氣地說道:“此事我看也八九不離十,他的行徑與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有何區別?”

“這話別人說得,你說不得。”顧悟塵沉著臉。

“為何我說不得,父親不是教我讀書要知‘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此修身齊家立業之根本。”顧嗣元說道:“父親你常說我不懂事,這些話我也沒有在外面亂說,更不會在林縛面前說,難道在父親跟楊叔面前也不能直言?”

顧悟塵便沒有再出言訓斥兒子,說道:“你如今也知道‘慎言’的道理,算是有長進。”

河口好些事情,顧悟塵都看在眼裏,曲武陽獨子綁架案,他也傾向相信是林縛所為。但是顧悟塵是務實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種簡單而至真的道理他心裏還是清楚的。要說不可靠,陳元亮要比林縛更不可靠得多,他還不是一樣照用?再說他麾下也找不到比林縛更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了,沒有一點野心,沒有一點貪念,沒有一點的不擇手段,又如何能辦成大事?禦下之道,只求死忠即為下乘,因勢利導,以勢禦之,才是上乘權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