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迷離姻親(一)

午宴之前,林縛去獄島署理公務,又察看新編武卒與武衛操訓情況。才回河口來,武延清私下找他說:“敬堂那閨女文珮是妾生女,他們就擔心這個……”

妾生子地位很低,只比家中扈從略高,妾生女不會涉及到家產與爵位的爭奪問題,地位反而沒有受到特別的壓制,在家族的地位甚至要比其母妾室要高許多——林縛是很難理解這些禮法教數的。有些禮法甚嚴的家族,在子孫納妾時,為避免其刻意寵幸小妾,家法甚至要求其納妾後一定時日內先不得與小妾行房事,與其他妻妾行房事時還要新納小妾在旁服侍觀看。在林縛看來,這些都要算重口味了,但是世風、世俗如此,一個人是無法對抗世俗的,特別他還想要做些事情,至少在沒有能力任意妄為之時,就不能太特立獨行了。

聽武延清如此傳話,林縛知道孫敬軒、孫敬堂對林景中還是頗為中意的,只是擔憂文珮的妾生女身份會給嫌棄。他跟武延清說道:“那還要再麻煩武老先生去問一下景中他本人的意思……景中父母那邊,倒不用太擔心。”

武延清也能明白,林景中一系是林族的沒落旁支,家裏說起來沒有什麽家勢,林景中年紀輕輕身為集雲社的大管事,已經是極有出息了,在婚事上能自己做主。

武延清也頗為高興居中搓和,但他也只有時間搓和一下,雙方有意還要別請媒婆,“看親、看當、換帖、合八字、過禮”等程序還是要走,趙虎那門親事年節前就說定了,說是一切從簡,這程序還沒有走完呢。說實話,也就是河幫子弟及船上人家對這些禮套看得輕。

雖說孫敬軒說河幫女子性子野,再野也有限度,就像小蠻也是個會使性子的人,但她即使是小性子也是小心翼翼使出來,讓人覺得又憐又愛。這些野性子的女子絕大多數時候並不敢跨越禮教的界限,就像小蠻再牙尖嘴厲,林縛要她聽柳月兒的話,她頂多耍些小聰明,頂兩句嘴,使些手段跟柳月兒慪氣,也未曾真有放肆不聽話的時候。林縛心想孫敬堂之女文珮也多半是如此,就算許她自己擇偶,她心裏也應該知道不會真的就任她細挑慢選。看她剛才跟在林景中身後跑來跑去,大概對林景中的初次印象不壞,對將來的夫婿在定親之前就能有個初步的好印象,已經是當世女子少有的幸事,女孩子自己也會很滿足,難不成還要奢望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不成?只要孫敬堂這關過了,這樁婚事便算是成了。

林景中畢竟臉皮子嫩,武延清三言兩語就套出他的心思。

林縛去找曹子昂,跟他說:“景中的婚事,我想托嫂夫人出來做媒……”

“嗯。”曹子昂明白林縛的意思,點頭答應道。

媒人是很重要的角色,林縛是要利用各種方式,讓外人看到曹子昂一家跟林縛、林景中等集雲社的核心人物走得更近,甚至看上去漸漸就融入這個核心了,才更方便讓曹子昂公開站出來負責更多的事務而不至於讓別人起疑心。畢竟此時曹子昂雖然掛著裏長的名,但是跟地方上土生土長從鄉野縉紳中推舉出來的裏長是有極大差別的。彼裏長要算鄉豪一級的角色了,影響力直達府縣,曹子昂甚至都不能代表河口走出去,在東陽鄉黨中也沒有什麽影響力,他的才幹發揮受到極大的限制。

午宴時,林縛便請曹子昂夫婦一起入席,除了孫敬軒、孫敬堂兩堂兄弟之外,甚至還請孫敬堂的次子孫文炳也上岸來入席。除了武延清,還派人去問老工官葛福要不要過來。老工官葛福對西河會印象不錯,也便乘船過來。反而是林景中這時候沒有資格入席了,他也臉皮子嫩,哪裏好意思在別人商議他婚事還坐在一旁?林縛便讓他去忙別的事情,也不擔心他日後與孫敬堂商議事情時會縮手縮腳。

渡船一事不大,由西河會自主決定就可以。至於選地之事,便讓西河會選一塊最好的地又如何?再說這事還要跟趙勤民知會一聲。運茶一事,林縛會借機回上林裏一趟,會親自乘“東陽號”過去,諸事由西河會先擬定,他再復核就行。

林縛在偏廳專門給眾女準備了一桌宴席,將孫敬堂之女孫文珮請上岸來,由小蠻、柳月兒陪著孫文婉、蘇湄、四娘子她們在偏廳用餐,反正不會再提他與孫文婉搓和之事。

孫敬軒如在夢裏,昨夜得訊還以為是大禍臨頭,誰曾知道一波數折,除了婉娘腿傷令人擔憂外,竟有數樁好事臨門。說起來這諸多事,最重要的還是與顧悟塵的親信門人林縛搭上關系,按察使司有監漕之權,河幫勢力涉及漕務,也最怕這擁有監漕之權的衙門。漕運諸事都好商量,花銀子打通關節而已,已經是十多代河幫形成的老傳統,但是漕運途中出了紕漏,任打任殺就在按察使司衙門了,傾家蕩產是小事,給新崛起的河幫勢力取而代之是常事,破家滅門也非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