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江寧風月 第六十五章 人以群分(第2/3頁)

大概也是江堤內側那片地的地主跟曲家都想跟流民襲殺慘案撇清關系,不想林縛以及按察使司將懷疑的目標放到他們頭上,林景中再去曲記收租棧問江堤地權的事情,一直未露在的地主第二天就主動找上門來,同意將江堤內側兩百多畝地以每畝七千錢的價格悉數轉讓售給集雲社。

對於年收成能有五六石的良田,即使在谷糧廉賤的江南,每畝七千錢的售價實在不能算得上高。

曲家更想洗脫嫌疑,沒有就收租權的問題刁難集雲社,一枚銅子都沒要補償的就解除了之前的收租契書。這兩百多畝原先由十二戶佃農租種,集雲社給佃戶補了青苗錢,又雇傭之前這些佃農給集雲社做工,之前一直遲遲無法解除的地權問題,卻在慘案發生之後迎刃而解了,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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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八日那天,葉楷的正業堂將《提牢獄書》兩套雕版全部制刻完成,還印了四冊實樣書派人送到河口來。這一天,江寧刑部主事趙舒翰正攜友到河口來拜訪林縛,拿起還飄散著濃郁墨香的厚實樣書,一時感懷萬千,拿袖遮掩抹掉情不自禁流出的淚水。

春秋時魯人叔孫豹曾言“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千百年以來,“立德,立功,立言”被文人學士視為畢身追求的核心道德觀。立德為聖人之事,立功匡濟天下,拯危救民,立言便是著書立說以傳世,由於立德,立功的標準太高,更多的文人學士以立言傳世為畢生追求的目標。

趙舒翰自負其才,內心深處也極度渴望能著書立傳世,今日心願得償,如何令他能平靜對待?趙舒翰事後知道林縛托正業堂刊印《提牢獄書》一書實際上費銀兩百多兩,以他的正俸,就算全家人不吃不喝,也要積攢十年,他激動不已地摩挲著皮質封頁,看著林縛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話好,將樣書放在桌上,退後一步,就朝林縛長揖施禮:“舒翰無以為謝,請林兄受此一禮……”

“趙兄折煞我了,獄書署上我的名字,已經是欺世了,萬不敢再受趙兄大禮。”林縛趕忙上前將趙舒翰攙住,不受他如此長揖之禮。

隨趙舒翰一同來河口拜訪林縛的江寧工部將作廳書令史葛司虞拿著另一部樣書在旁邊笑著說:“好個趙舒翰,著書立書此等大事還瞞著我不說,你當真將我當成朋友不成?該罰你付今日買酒錢。林大人也不要謙言,多日聽你與趙兄說治獄之事,你實有治獄大才,我來做個公正判斷,你絕非欺世。顧大人舉用你治獄島,實是慧眼識珠玉……”

林縛哈哈一笑,攙住趙舒翰的臂膀再一起入座,說道:“雕版制成之後,印制就快了,一百冊,只需要十天八天的工夫。我看這樣可好,趙兄也不要嫌這裏草堂簡陋,待書冊制成之後,挑個日子,我與葛大人延請一些同僚士子過來,一來書稿問世慶祝,二來這提牢獄書裏講述的學問,趙兄也當場給我們講授一番,算是開經講學……”

“我哪裏夠資格?”趙舒翰忙推辭道:“請林兄不要為難我。”

說到開經講學,就連縣學教諭都是正八品的文官,府學學政以及宣撫使司提學官都是地方名士,國子監祭酒,教授等職無一不是當世名流擔當,這些都是官定有資格開經講學的人士。不計那些無計其數的私塾,本朝民間書院也多,但有資格給請去開經講學之人也無一不是名流名士。名聲彰著者有秣陵縣攝山下的西溪學社,開經講學第一人便是當世大儒,前戶部尚書陳西言,去年江東郡鄉試解元陳明轍便是師出陳西言門下。

這邊距攝山腳下的西溪學社書院不到三十裏地,趙舒翰確實不敢在這邊開經講學。

林縛看向坐在一旁,趙舒翰的好友葛司虞,問道:“葛兄,你覺得呢?”

“一定要的。”江寧工部書令史葛司虞興奮地說道:“我們也不會請西溪學社的道德先生來,雜學匠術不入正流,那我們就請那些不入正流的同僚學子來聽趙兄講學……”

“那還會有多少人來?”趙舒翰說道。

“別人不來,就我與林大人兩人坐在堂下聽你講學,夠不夠?”葛司虞說道。

“你們要我請酒,直說好了……”趙舒翰給林縛與葛司虞糾纏得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這是好事啊。”葛司虞感慨道,將一冊樣書小心翼翼地拿到身前來,就著從窗洞射進來的夕陽光翻看起來,“為此事,今日就值得大醉一場。”又問林縛,“我要出多少銀子,我才能將這冊書拿回家去!”

“你來聽趙兄講學,這冊書就由集雲社免費贈送——我們定好日子,誰來這裏聽趙兄講學三日,書都由集雲社免費贈送!”林縛說道:“當然了,我們就托正業堂印了一百冊,以一百冊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