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卿非別人可比(第2/2頁)

君臣一問一答,談完徐平在邕州的施政,竟然用了近一個時辰。皇上召對都是有時間限制的,徐平已經超時,其他一些小節只好略過。

趙禎探著身子對徐平道:“我已知會學士院,過幾日我入院試館閣。天聖五年一榜進士,除了王堯臣和趙概,尚沒有入館的。此次你們在外地兩任時間已到,大臣作保,你和韓琦等人入院考試,切莫懈怠了。”

徐平謝恩,偷眼看了皇上一眼,欲言又止。

趙禎看見,問徐平:“怎麽,有什麽話直說就是。你我雖分屬君臣,有國舅在,關系自是與別人不同,盡管不要拘束。”

徐平謹慎地開口:“微臣路上也想過,依著我的性子,只怕做不來館閣詞臣。入了館閣,如果做不好事,怕陛下顏面不好看。”

趙禎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無妨,只要你過了學士院試,未必真入館閣校勘,做個貼職也可以。館閣是國朝蓄材之地,你是我的天選之臣,豈能不入?”

徐平謝恩,出了口氣。前世沒什麽出頭的機會,沒事便在站裏的圖書館裏泡著,沒道理到了這個世界還過那種日子。館閣詞臣,講的是文學才氣,可不僅僅是修書讀書,還要經常做應制詩應制文什麽的,同僚也有詩社集會,那種生活對別的讀書人是夢寐以求的日子,對自己卻著實是一種折磨。

看著徐平的樣子,趙禎笑笑:“我聽說,你在回京之前,一直托親朋故舊謀三司的職事,可有此事?”

徐平一臉窘迫,卻是不好回答。

皇上面前,怎麽說自己謀職鉆營?這不是胡鬧嗎!再者說了,進來之前,給中書的供狀上可是寫得明白,不得希圖恩賞。那可是白紙黑字,自己簽名畫押的。

至於趙禎聽說倒不奇怪,有皇城司,有閤門司,都或多或少兼著刺探外朝消息的任務。徐平在嶺南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回京自然會讓他們加倍留意。

看著徐平的樣子,趙禎暗自得意,對徐平道:“如果這次你過了學士院試,便讓你到三司去做個職事吧。鹽鐵判官一直缺人,未得合適人選。三司那裏報上來的人,你幾次都是第一個。只是嶺南事多,一直沒調你回來罷了。”

徐平大喜過望,他想這個差事不是一天兩天了,皇上口裏說出來,那就成了八九分了。此時的三司使仍然是程琳,鹽鐵副使為兵部郎中任布,只有一名鹽鐵判官許申,徐平夫論各方面都剛好合適。

看徐平高興的樣子,趙禎嘆了口氣:“你在邕州政績卓越,平廣源州破交趾又為國家立有大功,本當重用。不過太後新去,不好過於更張,你且暫時忍耐。用心政事,日後必有大用,不要急於一時。”

得到鹽鐵判官的職事徐平已是心滿意足,在政治上他又沒有什麽野心,京城裏有份過去的工作,順便能夠照應家裏,已是覺得滿滿的幸福。

外面守著的閤門司的人已多次催促守門的小黃門,徐平入對的時間已經超時,再拖下去,後面的班次就只好取消了。這種事情雖然能夠顯示出徐平得皇上恩寵,但也容易得罪同僚。人家不知費了多少心力等了多少時間才有跟皇上見一面的機會,生生被徐平擠掉心裏哪會沒有怨氣。

徐平依然行大禮,向皇上趙禎告退。

走到殿門,只見外面太陽已經掛在西天上,泛著暖暖的紅色,不知不覺已到傍晚。

徐平覺得有點失落,對這次跟皇上的見面有點失望,就像兩個木頭人一樣,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擺布著。這種程序大於內容的見面,徐平從心裏覺得不喜歡。

趙禎看著徐平的背影,心裏也是一樣的想法。自小劉太後管得嚴,教育得也好,怎麽做一個好皇帝幾乎已經成了他的本能。一面臨正事,就不由自主地被這種本能支配,按照一個好皇學的標準去行事,去說話。但在內心裏,卻不由對這種生活有點厭倦,所以面對徐平這個特殊的臣子,因為李用和跟自己又有特殊的關系,趙禎也想隨性一點。但這種制度性的場合,他卻隨不了自己的性子,皇帝不僅是一個人,也是一種象征。

很多時候,皇帝這種象征的意義,甚至遠超過了一個人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