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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佶凝眸思忖一瞬,似有所悟地道,你是來為你那梁山泊弟兄報仇的吧?那件事的罪魁禍首實乃童貫,事後我亦深悔。後來你行刺童貫未果,我還特地下了一道免罪詔書,讓李師師轉交與你。燕青冷笑道,這麽說我還得多謝太上皇恩典了?但是我並沒見過什麽免罪詔書。

趙佶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恐慌,他有氣無力地道,信不信由你了,不過冤有頭債有主,那筆賬是委實不應當算到我頭上的。燕青道,那筆賬該如何算,以後再說。我今夜到此,卻不是來與你清算那筆舊賬的。趙佶惶然地問道,那你、你是想做什麽?燕青道,我要將你這太上皇轉移出皇宮,轉移出京城。

趙佶大出意外地一怔,你說什麽?你要轉移我出宮?

燕青道,不錯,如今皇上已然被俘,唯有將你這太上皇轉移出去,重登大寶,號令天下,方可重整旗鼓,還我河山。現在國家的興亡皆系於你太上皇一身了。情況緊急,一發千鈞,就請太上皇火速隨我從暗道出宮,我已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趙佶這時才明白了燕青的來意。伴隨著戒備心理的消除,他的全身不禁一熱,霎時間確是湧起了一股馬上隨燕青出宮的沖動。然而轉念一想,這股熱望又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似的,迅速冷卻了下去。

燕青見他沉默不語,急切地催促道,太上皇還猶豫什麽,事不宜遲,讓金人察覺就來不及了。

趙佶遲鈍地搖搖頭道,小乙壯士,你之一片熱忱我深領矣。但此事是萬萬行不得的。燕青道,怎麽行不得,我們趁夜由暗道出宮,金人豈能料得到。

趙佶苦笑道,小乙壯士只思其一,未思其二也。我現在隨你走,金人自然不知,可是卻蒙混不了多久。金邦大將蕭慶就駐紮在皇宮前面的尚書省,無論晝夜,每隔兩個時辰,他就要來此巡察一遍。下一次他來巡察的時辰是子時,說話便快到了。我不似你那般身手矯健,亦無那閃轉騰挪、飛檐走壁功夫,這麽短的時間裏我能跑多遠?怕是連這宮苑都跑不出去的。

燕青道,這不妨事,我和我的弟兄可以背著你走,行走速度沒有問題。只要是能跑出這宮墻,我們就有辦法。

趙佶大搖其頭道,不可不可,過一會兒蕭慶來巡察,若是找不見我,必會立即全城戒嚴,進行搜捕,那時我們就算是能跑出皇宮,也是出不了汴京城的。自然,你們或許有辦法將我隱藏於民間。然金人尋我不到豈肯幹休,定要窮兇極惡,大開殺戒。到那時節,不但我被扣留在金營的皇兒趙桓,以及這皇宮裏的皇室眷屬統統性命難保,汴京的百姓亦將大受株連,人頭落地焉知幾許也!為我一人脫身而累及千萬性命,於心何忍乎,請小乙壯士再三思之。

其實趙佶內心裏真正盤算的是,如果他老老實實地待在皇宮裏聽候金人的發落,或許尚可保全性命;而若是跟著燕青潛逃,一旦被金人捉住,就必是死路一條了。眼下首先是保命要緊,什麽光復社稷、重振大宋,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拿性命去做賭注,根本是劃不來的。這種心思當然不能明說,於是他就曲折委婉地換了個冠冕堂皇的說法。

不過,趙佶的這個說法雖然虛偽,從客觀上聽來,卻是非常中肯、非常有道理。燕青、楚紅當初只是殫精竭慮地設計了營救趙佶的方案,對趙佶出逃的後果卻沒多想。這時燕青聽了趙佶不能脫身的理由,亦覺問題棘手,一時之間無有對策。躊躇片刻,他用商量的口吻問趙佶,那麽依太上皇看來,除了困守皇宮,就別無選擇了嗎?

趙佶頹唐地道,我已是籠中之鳥,恐是難有作為了。小乙壯士若真是有心抗金復國,唯有一途可行。燕青道,願聞賜教。趙佶道,我之九兒康王趙構,已被詔封為河北兵馬大元帥,可以以朝廷的名義統領天下兵馬,目下其大約屯兵於相州一帶。若說我大宋尚有一線卻敵復國之望,只能寄托在他身上了。你可速去投奔康王麾下,當有為國效力之機。若康王可形成與金人對峙之勢,則我與皇兒趙桓的性命,或許有望保全之。

燕青聽了,一時無言。難道費盡周折冒著天大的風險潛入皇宮,就這樣落個無功而返嗎?他實在是很不甘心。

趙佶唯恐燕青耽擱時久被人察覺,乃催促道,番將蕭慶說到便到,小乙壯士還是速去為宜。

燕青無奈地看看趙佶,暗忖也只能這樣了。他嘆了一口氣道,好吧,上皇既有萬般為難處,小乙不便勉強,請上皇善自珍重吧。

趙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喚住燕青道,壯士稍等,我還有一事相托。我的明妃,也就是小乙壯士的表姐李師師,現仍滯留在汴京城裏。金人欲將其擄去獻與金太宗吳乞買,我聞宗翰已傳令我朝逆臣張邦昌在城中訪查。不知小乙壯士能否設法找到她,將她救出圍城,令其免遭金人掠辱踐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