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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得旨,如獲至寶。如遇非常情況,可以相機行事,這幾個字的操作空間可太大了。這就等於趙佶賜給了他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他要殺宋江,要除掉宋江所部,已經成為名正言順、合理合法的事情了。什麽叫非常情況?遠在千裏之外宮墻深苑裏的皇上能知道這裏什麽情況?老子說這裏有什麽情況,就有什麽情況!什麽時候出現所謂的非常情況,就看老子的需要了。

時隔不久,南征大軍攻克了方臘義軍據守的最後一個重鎮杭州城,方臘義軍至此已十損八九,其殘部被迫退入睦州青溪山區的幫源洞,呈現苟延殘喘之勢。朝廷的近二十萬鐵騎收攏過來,形成的防線連綿浩蕩,將箭門山一帶包圍得風雨不透,全殲義軍、生擒方臘,已是指日可待。

童貫以為,這就到了應該出現那個非常情況,也就是可以消滅宋江的時候了。因為此後已無大仗硬仗可打,憑他手中的兵力,踏平十個幫源洞也遊刃有余,用不著讓宋江再去充當炮灰。而若動手再遲,拖到大獲全勝,凱旋班師時,恐又沒有了適當的機會。

因此這時動手,可謂不早不晚,正當其時。

童貫思謀定了,遂召集心腹將佐做了機密布置。童貫聲稱,宋江那廝反心未泯,與方臘賊夥暗有勾結,已被本帥查實。皇上有旨命本帥相機行事,平定叛亂,我等須如此如此。

那些將佐本是依靠童貫的提拔起家,又聞有皇上旨意,豈會有半點含糊,齊聲諾道,我等唯童帥之命是從。

其實在那些禁軍的將佐眼裏,宋江之流現在仍然是一群賊寇,與方臘叛軍在本質上無異,順手牽羊將其殲滅亦一快事。接了童貫的密令後,他們都很亢奮,一個個摩拳擦掌,同仇敵愾,將消滅宋江部隊的準備工作做得十分細致縝密。於是乎一張險惡的大網,就這樣在正為朝廷拼命效力,征袍上血跡未幹的梁山泊好漢頭頂上悄無聲息地張開了。

什麽叫政治?這就叫作政治。政治就是隱藏著刀光的權術,就是飽含著血腥的陰謀。政治就是黨同伐異,就是要不擇手段地去消滅異己。一個人如果不諳權術陰謀,最好離政治遠點,免得自取其禍。但是,遠離了政治,也就遠離了權力,那就必然要受當權者的擺布愚弄欺壓盤剝。此乃人生難以解開的奈何結。

童貫這個人於軍事上是庸才,而在政治上應當說還確實是有一套。他處心積慮地欲除掉宋江這股敵對勢力,幾經周折,終償其願,就是一個證明。

卻說這日上午,宋江麾下各部正在各自的防地上待命,除了少數的值哨人員外,其余將士都在休息。此時自宋江、盧俊義到各營的頭領和士兵,心情均比較放松。南征大軍即將畢其功於一役了,梁山泊軍馬也總算是挺過童貫的百般刁難,從艱難險阻的鏖戰中闖了過來。雖然在戰鬥中減員的數量不小,但部隊的主力基本保留了下來,並且立下了赫赫戰功。擁有了這個本錢,這支部隊將來在禁軍中站穩腳跟應當是不成問題的。因此這時宋江所部官兵的狀態,多半是處在了一種類似海員履過驚濤駭浪眼看要平安返航的寬適欣慰中。

就在這個時刻,宋江接到了童貫傳他去開會的命令。

命令稱曰,我南征大軍對方臘最後巢穴幫源洞的總攻戰役即將打響,此役至關重要,須所有參戰部隊全力以赴密切配合。著宋江帶其所部全部文武官員,速至中軍帥營參加戰前全軍聯席作戰會議。

宋江、盧俊義和吳用接到這個命令,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以往的軍事會議一般都是只通知宋江等幾個主要將領參加,很少要求各營的頭領全去。當然了,這次是要打全殲方臘的決定性戰役了,特召開全體將佐會議以示重視,似乎也不是說不通。然而宋江他們卻總感到仿佛有點不大對勁。

基於與童貫的宿怨,他們的警惕性還是有的,但對童貫的陰狠毒辣卻估計得遠遠不足。宋盧吳三人商議了一番,決定還是遵從這個命令,不要讓童貫抓住我們不服從指揮的把柄。但是必須要留一手,以防萬一。

由於命令中點明要宋江帶隊前往,只好讓盧俊義稱病留守軍營。雙方約定,若黃昏時仍不見宋江等返回,盧俊義即帶人馬前往接應。不過他們這樣安排,其實主要是從小心無大錯的江湖經驗出發,而並沒真正意識到情勢的險惡。因為據他們分析,目下攻山大戰在即,童貫即便真有害我之心,在這個時候下手的可能性也很小。童貫作為三軍統帥,總不會敵寇未滅,先亂自家的陣腳吧?

按常理而言,這樣的分析不錯。然則童貫這次恰恰沒按常理出牌,而是利用常理將宋江等人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點。此亦是其玩弄陰謀的一個高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