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5頁)

蔣全、邱盛這時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並且不約而同地悟到了一條罪惡的生財之道。

原來殺人這件事,是最怕開頭的。一旦開了頭,也就無所謂了。殺一個人是死罪,殺一百個人也是死罪,如此而已。於是蔣邱二人便將這座客店辦成了一家黑店,覷著適當的時機,就向住客下手。有了這個進項,蔣全便漸次發達起來。

為了不顯露痕跡,蔣全的客店依然保持了往日的規模,而在客店旁邊又開了一家包子鋪,交與邱盛經營。客店裏則又另雇用了兩個夥計。經過脅迫利誘,新雇用的夥計亦皆被培養訓練成了黑店的殺手。蔣全在這種黑暗的殺戮中,不僅找到了心理上的宣泄出口,而且又找回了昔日做獵戶時的樂趣。每隔月余,若無合適的殺人營生可做,他便感到全身不暢。

由於被害者的屍體不好處理,蔣全又發奇想,殺了人後便將其屍體肢解,剔下肉來送至包子鋪,混入牛羊肉餡裏做成包子出售,美其名曰奇禽異獸包,居然銷路甚佳。購食者但覺包子餡中有奇特膩香,只道乃是山中野獸之味,斷不承想其實是內裏摻有人肉也。

前些日子,邱盛當街訛人不成,反遭燕青的一陣奚落,著實憋了一口惡氣。這些年他倚仗著包子賣得好,腰圍漸粗,身旁又有蔣全撐著,已逐漸發展成了當地的一霸。與人爭執起來,不論有理沒理,無人敢與他認真計較。那日不期栽到了燕青手裏,回去後越想越惱,一連幾日操刀切肉時,便將那肉塊當作燕青,惡狠狠地剁著解恨。蔣全與其吃酒時,見其氣色不順,問得此事,便寬慰他道,兄弟莫要著惱,若是此人哪一日落到我的手裏,大哥將他大卸八塊為你出氣。

這話原也不過是說說而已,豈料燕青今日就恰巧撞進了這家客店中。

也是燕青合該命裏有此一劫。當他叫門投店時,正趕上蔣全等人桌上的酒喝盡了,邱盛要去倉房取酒。燕青說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他覺得有幾分熟悉,心裏一動,便閃在了房廊下。待鄺彪引著燕青走向客房時,他張大眼睛,將燕青的面容窺了個仔細。

邱盛壓著咚咚的心跳冒雨奔回房中,咬牙切齒道,大哥,那人來了。剛剛入店投宿的那廝,正是前幾日當街羞辱兄弟者。大哥看當如何與兄弟出了這口氣呢?

蔣全因已有連續數十日未做害人營生了,手心正癢,聽邱盛一說,身上湧起幾分莫名的興奮,乜斜著眼睛問道,這麽巧?你可看得清楚嗎?邱盛斬釘截鐵地道,看得清楚,扒了他的皮我認得他的骨頭。

蔣全笑道,那好,我們夜裏把他做了,給你那包子鋪添幾斤上好的肉餡。邱盛道,正是如此方消我邱某心頭之恨。不過大哥做他卻須小心,此人的功夫端的了得。蔣全不以為然地瞅瞅在場喝酒的兩個心腹夥計道,任他如何了得,我們四個還對付不了他一個嗎?兩個夥計就摩拳擦掌地道,那是那是,有蔣大哥在此,便是皇帝老兒的命,說取也就取了。

蔣全收了笑容,詭黠地道,說雖如此,大家小心一些還是不差的。酒不要再喝了,你等現在分頭去做準備,亥時到此聚齊。又吩咐道,店裏新雇的那個幹粗活的夥計鄺彪尚未入道,你等的行止須避開他。眾人應諾,就分頭各去收拾那殺人卸屍的用具。

蔣全獨自去了灶間,見鄺彪正忙活著為宿客備飯,便假惺惺地叮囑道,出門人在外不易,要照顧得周到些。酒要燙熱,飯要可口,總之是要體現出一個賓至如歸的意思。說話間,將一包蒙汗藥暗暗地撒在了酒罐裏。恐那宿客不喝酒,又暗向燉肉的湯鍋裏投了一包藥。這種事情蔣全已做得極其熟練,一切動作均是在鄺彪眼皮底下完成的,卻沒露出一絲破綻。

再說燕青,自那夜離開鎮安坊,頭重腳輕地回到泰和旅店,躺在床上蒙頭便睡,直睡到次日正午,方懨懨地起了床。想起盧俊義囑托之事,他勉強打起精神,在一些往昔素有聯系的商號間奔走一番,談妥了一批貿易意向。那些商號已經風聞盧俊義反上了梁山,但商人的本性乃是唯利是圖,只要是能賺錢的生意,絕不會斷然拒之門外,至於貨源來自何方是無所謂的。

辦完這些事,燕青一刻也沒停留,就起程離開了汴京。燈紅酒綠的汴京城,如今在燕青的眼睛裏黯然失色,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吸引力和親切感。現在它留給燕青的,只有深深的感傷和痛楚。

起程的時候,天色就是陰蒙蒙的。一路走著,烏雲愈積愈濃。沿途楊柳低垂,落英無聲,令燕青備感淒涼。嗣後又遭到狂風暴雨肆虐,攪擾得燕青的情緒愈加惡劣。他那本來十分強壯的身體,這時就開始感到有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