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同去無妨

不知周邦彥是好為人師還是習慣使然,只要開口之後,便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開始的時候眾人都是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周度文第一個有些不耐煩了,心想自己帶鄭智來拜見父親,父親竟然直接開始教鄭智如何作詞。周度文自己思慮,鄭智本來就擅長此道,此時必然會覺得無趣,又礙於面子不好意思打斷,所以鄭智一定正在煎熬之中。

周度文這回倒是有點以己度人了,鄭智自然沒有覺得煎熬,人在年輕的時候沒有耐心正常,到了一定年紀之後一定會變得好學起來,因為在工作中會發現自己的不足。特別是周邦彥將的詞作之道,文抄公鄭智更是覺得受益匪淺。

“父親,我與鄭兄先到前院處去,還有一點小事,失禮了。”周度文拖得一會兒之後還是開了口。

周邦彥主要還是要教導趙纓絡,此時聽得周度文話語,只道:“你們年輕人有事便去先忙。午間一起就餐。”

周度文聞言作揖,眼神示意一下鄭智,鄭智起來也作揖一番,兩人前後便出了內院。

到得外院自然也沒有什麽事情,周度文帶著鄭智去拜會了一下周度文的母親,又把這座大豪宅裏外逛了一圈。

宋朝園林之風,古今之最也。不論是清廉還是貪腐,這些大人物們對於家中的園林從來都是極為講究的。

從皇帝到民間,皆是如此。即便是司馬光,在最失意的時候,在洛陽隱居之時,居住的園林也是極為的奢華,名為“獨樂園”,竹林花草,讀書樓台,釣魚池塘,小溪藥圃應有盡有。

司馬光便是在這裏完成了《資治通鑒》的許多工作。但是這個占地二十畝的獨樂園,記載之中卻還是用“卑小”這個形容詞,可見宋之園林如何盛大。即便是司馬光這種傳說連茶具奢靡都要感嘆的簡樸之人,失勢之後居住的卻還是不同凡響,後世都少見之。

所以皇帝趙佶奢靡無度的艮嶽,也是有其歷史與時代的背景原因的。趙佶奢靡成風,不顧成本,靡費巨大,既有趙佶不知民間疾苦的主觀問題,也有這個時代風氣的影響。

到得中午,周府也有宴席,周邦彥家中的宴席倒是顯得寒酸了些,並非大魚大肉去吃,味道也清淡許多。正統文人,還是有其可取之處,善於治學者,總還是有堅定信仰,對於孔孟聖人教誨,還有一份以身作則。

翩翩君子這種詞匯,雖然許多時候帶有一些虛偽,卻是也真有這種人,還不在少數。特別是周邦彥這種以才名傳天下,少了官場黑暗侵蝕之人,反而更顯讀書人的風範。也可以說這種讀書人更顯得純粹一些,如仕途多舛蘇軾,也帶有這份純粹。文如其人。

但是也並非就說官場一定會把人變得如何黑暗,範文正公範仲淹,歐陽修,王安石之輩,不僅為官,能治學。身居高位,民間多歌頌其賢明,這便是區別。古代文人賢良與否,還真是取決於自身對於儒家的信仰程度。

儒家一道,後世之人多詬病之。卻是不知,儒家一道,主要教導為人之道,乃至人與自然天地的關系。儒家從百家爭鳴中崛起,從董仲舒獨尊,到程朱理學的發展,甚至到王陽明時期的發展。其主要的貢獻都在於哲學思考,中華上下幾千年的哲學基礎,也影響了後世社會的形成。

當然儒家對於許多事情也帶來了負面的影響,比如過於苛刻的男女大防,又或是一些女子裹腳的陋習之類。但是這些東西並非儒家本身的意涵,而是男權社會下的畸形產物,說白了就是男人對於女人的控制欲以及私有欲,這是世界男人共通的特點,只在程度問題。也是動物的本能導致的。

對於儒家的批評未嘗不可,但是批評只能在於學術與哲學層面的辯論,現代哲學與古代哲學某些方面的碰撞。

而不是全盤否定儒家,儒家也是全盤否定不了的,這些思想與哲學在社會的方方面面。你可以說“君為臣綱”會帶來愚忠的問題,會帶來嶽飛一般的慘劇,但是這也是有時代背景的,那個時代,君與國是綁在一起的,對於君之效忠,就是對於國家效忠。這個問題不在於君為臣綱的對錯,而在於不能讓君主來代表國家。

這也就是社會的進步,沒有了君主,把君主與國家剝離開來,君為臣綱就不會變成問題,而是會變成“國為臣綱”,這一點的批評許多時候就變得太過表面,也太過膚淺。

父為子綱,這個道理到後世,已然是普世價值,普世價值的出發點就在於“孝”,世界所有文明之中,沒有一個國家與文化像中國人這般強調與在意孝道。也是被所有中國人接受的價值觀。這個價值觀若拿來批評,十足可笑。

以上只是稍微舉例,只為了證明一味的否定與批評,本身就是悖論。身為一個中國人,對於儒家全面的詆毀,其實就是對於自己全面的否定,一個人怎麽可能全面否定自己。你認為對的一言一行,你認為不能觸犯的道德底線。全部來自儒家對於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儒家就在每個人心中,就在每個人的價值觀中,如何否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