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篝火夜話

當天夜裏,李思業去找江家偉商議打撈裝備一事,剛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了江家偉父子二人在裏面說話,他見四下無人,便附耳湊了上去。

“父親,我看那李思業乃梟雄之輩,必不甘久居於人下,長此以往必然養虎為患,不如及早圖之!”

“哼!我如何不明白,只看那些士兵對他的眼神便可知。只是他現在並無過失,若貿然殺他會寒了將士之心,反而得不償失。你放心!若有一天他真的起了二心,我再殺他不遲。”

李思業的心如掉進了冰窟,他默默地轉身離去,走到一塊冷清的階石上坐了下來,面前是陰郁的樹林,靜寂中山風拍打著松林,無休止地發著同一種聲響,這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失望、幻滅、黑暗,他突然感到自己竟是如此的虛弱。

良久,李思業起身悶悶不樂地朝營帳走去,走上一處山崗,突然看見一輪彎月下,不遠處站著一人,正微笑著地看自己,他認出此人也是五鏢師之一,名叫冷千鐸,李思業心裏泛起一陣暖意,大步地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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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本是個南京的無賴,有一次殺了人,便逃到鄧州來,蒙老鏢主收留,一晃已經十年了,想想我這三十幾年,就仿佛是在夢中一般,不知何時有夢醒的一天。”

“那冷都頭的家人呢?”

“父母早逝,從前在南京倒娶了一房娘子,逃到鄧州前先休了她,後來聽說她也改嫁了。”

“軍師你呢?可有娶妻?”

“還沒有。”

正說著,親兵營那邊傳來陣陣笑聲,還飄來一絲烤肉的香味,李思業的肚子咕嚕一響,他才想起自己尚未吃晚飯,便一拍冷千鐸的肩膀道:“走!看看去。”

今天回來的時候,眾人打到了兩只獐子,趁夜便點起了篝火,眾人正吃得高興,猛地看見軍師過來,大家紛紛站了起來。

“好哇!烤獐子,可有我的一份?”李思業一瞥見周翰海也在,便大嚷起來:“鐵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別人不叫我倒也罷了,你怎麽也在吃獨食!”

周翰海又好氣又好笑地把手中獐肉塞進李思業嘴裏。“找你時你不在,這會兒卻偏偏跑來鴰噪,也不怕手下人笑話。”李思業哈哈一笑,盤腿大嚼起來。

突然感覺有些異樣,擡頭見眾人皆呆呆地看著他,不由大笑道:“怎麽!沒見過我吃肉嗎?是不是都以為我是吃草長大的。”

眾人見軍師說得有趣都笑了起來,生疏感又去了幾分,各自去取肉吃了。

李思業正吃得高興,轉頭卻看見宋三,也不顧嘴裏塞滿了肉,含糊地問道:“宋三,你的腿現在怎麽樣了?”

“還好,只是點皮外傷,不礙事,明天還可以出操。”

“你就歇息幾天,我特別批準了。對了!宋三,你的大名叫什麽?”

宋三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爹爹曾經請先生給我起過一個大名,叫宋湧泉,可是我第二天便趁那先生睡著點燃了他的胡子,爹爹狠揍我一頓,從此便再沒有上學。”聽到他的話,大家都大笑起來。

“你們中間還有誰讀過書?”

“我們中間還有兩個舉人呢?”宋湧泉一指最邊上二人,就是他們倆。

李思業驚異,中舉人也就是有了功名,居然還來當兵,他不由大感興趣問道:“你們叫什麽名字,取了功名怎還當了兵?”

“我叫李思齊,殺了村中惡霸全家,在外逃了幾年,想立軍功贖罪便當了兵。”李思齊約三十歲出頭,一雙狼一樣的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冷芒。

“李思齊,見賢思齊,這個名字起得好。那你呢?”李思業向另一個舉人笑問道,只見他年紀尚輕,卻長有三縷長須,身上有一種淡淡地書卷氣。

“軍師,我叫柴煥,臨安人,有一次碰到抓丁,我說我想讀書,可他們說宋朝的讀書人太多,便把我抓來當兵了。”

李思業會意一笑,眼光一轉看見宋湧泉旁邊坐有一胖子,正拼命往嘴裏塞肉,想起他便是押解自己時牢騷最多的,便笑問道:“喂!那位胖兄弟,我記得你說過自己連野狗的不如,那你叫什麽名字?”

那胖子只顧吃肉,渾然不知有人在叫他,直到宋湧泉把他手上的肉奪了去,他才驚詫地擡起頭來,茫然地望著李思業。

“我問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當兵?”李思業見他憨得可愛,突然對他有了好感。

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叫王四寶,四川人,我從小就想娶鄰居家的女兒,但我一直不敢開口,等有一天我鼓足勇氣上門求親時,她竟抱著個吃奶的娃,簍裏還背了一個,他奶奶的!我一怒便從了軍。”眾人大笑,王四寶也跟著嘿嘿地憨笑,眼一瞥卻見架上的肉已不多,趁人不備便悄悄撕下一大塊往衣襟下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