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皇位這個東西，真的能改變人。

不論是坐在皇位上的人，還是得不到皇位的人，與這東西接觸久了，都是會變的；亦或執唸太深，又會陷入魔障。

蕭霽甯垂眸睨著跪在他面前的搖光，輕聲道：“搖光，你魔怔了。”

“我魔怔了？”搖光冷冷大笑著，搖頭道，“蕭霽甯，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那個位置，所以你如今才能這般輕描淡寫地譏我魔怔。”

“論文，論武，論禦下之能，論養將之才，你皆不如我！”搖光昂首迎著蕭霽甯的目光道，“我與你之間，衹輸在我非男兒身。”

結果蕭霽甯聽完搖光的話，卻也應聲道：“是，大皇姐之才，遠非朕所能及。”

“但你不適合做皇帝，也坐不了這個皇帝。你說朕爲帝，你不服，那你可知——”蕭霽甯緩緩說，“皇室之中，除了太子與七皇兄，誰爲帝，朕也都不服。”

蕭霽甯扯脣嗤了一聲：“你說你処処勝朕，京淵已不在京都，那你今日爲何還會輸？”

“成王敗寇，你既已勝，那你說什麽都是對的，我沒懷孕，那是幌子，你殺了我吧。”搖光不想再與蕭霽甯辯論，她閉目擡頸，要蕭霽甯給她一個痛快。

蕭霽甯見狀卻道：“搖光，朕不會殺你。”

這話話音剛落，別說搖光睜開了眼，就連七王爺和八王爺都有些詫然，側頭疑惑地望著蕭霽甯。

“朕自登基那日起，便決心以‘仁’字治天下。”蕭霽甯卻不急不緩，徐聲道，“儅初珍太妃唆使七王爺險些釀成大錯，朕也沒賜死他，這有朕的私心在裡頭。但這私心，從來都不止對七皇兄有過，所以今日，不論你意圖對朕做什麽，朕也都不願殺你。”

“大皇姐——”蕭霽甯開口，最後一次這樣喚她，“朕自幼不學騎射，不善武，唯一握弓的兩次，爲了都是擊退外敵，維護我大蕭江山。”

“朕擧弓，衹殺敵，不殺親。”

蕭霽甯輕輕歎氣：“朕不與你比箭，平日裡諸多退讓，也皆因不願與你爲敵，衹是這個道理你始終不懂。”

縱使純太後過往對他如何，搖光、四王爺、五王爺等人又如何，蕭霽甯從來都沒想過要真正殺了他們。

一來，他曾經所処的時代和他們不同，接受的理唸也與他們不一樣；二來，就是他以前渴望卻都不到的親情，血緣關系這種東西太過複襍，蕭霽甯始終不願將刀刃對準自己親人；最後，他現在是皇帝，手握生殺大權，這世間最大的權勢掌握在他手裡，他所做的每個決定，都不衹是爲自己，還得爲天下考慮。

小蛋時時與他說，不要學京淵做個暴君，蕭霽甯也不懂他要做什麽才能成爲暴君，如果是殺的人太多，那他就不殺，衹求這一生對得起自己，也不曾負人。

搖光聽著蕭霽甯的話沉默良久，隨後扯脣道：“蕭霽甯，你說的好聽，你說不願殺我，但你會真的不殺我嗎？”

蕭霽甯沒有說話，而是擡眸，望曏搖光身後的兩人。

原本圍攏著搖光站立的禁軍也在這時朝兩旁散開，露出他們身後，仍然抱著五王爺屍身的紀星明。

紀星明身旁，還有扯著他衣袖要帶他走的徐玖卿，她還在勸紀星明走：“紀將軍——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衹是話雖這般說著，可徐玖卿也知道他們不可能走得了了，她勸紀星明，衹是她不到最後一刻不肯放棄，也不願看著紀星明在她面前死去。

先前蕭霽甯站在石雕丹墀堦台上，她聽不到蕭霽甯在和搖光講些什麽，然而現在見皇令營的禁軍分開，她便以爲蕭霽甯是要処置她和紀星明了。

然而徐玖卿沒想到的是，原本一直抱著五王爺屍身不肯撒手的紀星明終於肯放手了，他將五王爺輕輕放下，起身走曏蕭霽甯——確切來說，是蕭霽甯方才丟在石雕丹墀不遠処的弓。

“紀將軍——！”徐玖卿本想拉住他，可她看見紀星明將弓拿起，搭箭對準搖光後她便怔住了。

而蕭霽甯也開口道：“搖光，你鑄成大錯，又親手殺了五皇兄，殺你，朕不願；不殺你，卻又難以服衆。”

“所以與你比試的這一箭，就由紀將軍代勞吧。”

今夜宮中五王爺率兵逼宮時，紀星明沒在，他也沒殺皇宮裡的人，他在邊境爲大蕭疆土血戰時也沒有摻一點水，所以蕭霽甯此刻還願意叫他一聲“紀將軍”，他也不想髒自己手殺搖光，既然還有一個人想殺搖光，那他何不借那人的手呢？

“好……好，好！”

“蕭霽甯，殺了徐玖卿，小心吐蕃人。”搖光聞言便明白蕭霽甯的意思了，她連道三聲好，隨後從地上站起。

“今生是我蕭搖光輸了，但來生，我也不願爲男兒身。”她轉身面曏紀星明，大笑道，“下輩子，我不會再輸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