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利用“刺康”,孫文為革命籌款籌到了慈禧頭上!(第2/4頁)

李鴻章卷入“刺康案”

1899年7月,劉學詢率領出使團來到了東京,他首先作為慈禧的私人代表覲見了睦仁,互換了電報密碼本,談了“清日友好”的話題,大家都客氣了一番。當天深夜,孫文在宗方小太郎等日本朋友的陪同下,首次與劉學詢密談,後來,孫文又幾乎每天半夜去密會劉學詢,根據《總理史實訪問記》,他們主要談了三個方面的話題。 首先談的是孫文的“革命”。 劉問孫:你革命的宗旨是什麽? 孫答:興起中國。 劉說:如果是政治革命,我們可以幫助;種族革命(即排滿),恐怕很難成功。 然後談到了康有為。看來此時孫文對與康有為攜手也是徹底死心了,他當著日本朋友的面,“詳述了康有為種種背負之事”,認定“康之行動無非自私自利,斂財肥己”。孫文還要求劉學詢去見日本前首相大隈重信,向大隈重信證明“康之乖謬”,並不值得扶植,劉學詢答應了。 此時的康有為已經被日本政府“禮送”出境,在加拿大創立了保皇會。日本政府拋棄康有為的具體原因,外界是不清楚的,很顯然,孫文之所以要劉學詢親自向大隈重信證明康有為“人品有問題”,是希望日本政府對康有為進一步留下“壞印象”,為將來可能的“刺康”取得日本方面的理解和支持。康有為畢竟曾是日本政府的貴客,“刺康”這麽大的事情如果沒有日本方面的默許和支持顯然是不行的。 最後,劉學詢“願以身家性命擔保孫文回國”,孫文“亦有應允之意”,反正劉學詢也是朋友,先答應再說,看看將來是否能為革命爭取到籌款。 事情談到這一步,也算是達成初步合作意向了,劉學詢也要打道回國。然而,當劉學詢還沒有走到京城時,上海租界裏的《字林滬報》卻率先捅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劉學詢在訪日期間與孫文密談的內容是:劉學詢讓孫文先去刺殺還在留在日本的梁啟超,以此作為“投名狀”獲得慈禧和朝廷的信任,先成功地實現“招安”,然後劉學詢會利用他在政商兩界的人脈幫助孫文步步高升,獲得軍權,最後再利用朝廷的資源推翻朝廷!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真是驚天大反轉。從劉學詢的性格來說,他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為說動孫文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問題是那時候狗仔隊還不發達,劉學詢與孫文之間進行的是絕密會談,報紙又是如何知道的? 報道中倒是自己說了:劉學詢在與孫文密談時,曾經叫過日本歌妓在身邊陪伴,密談內容就是日本警方事後從歌妓處審訊得來的。想想劉學詢也是慣於風月場的人士,來到日本後入鄉隨俗,談事時找個歌妓在一旁服侍自然也是正常。但問題又來了,他和孫文是老鄉,談事時應該說的是粵語而不是日語,更何況以孫文和劉學詢的日語水平,他們根本無法用日語進行交談,這位日本歌妓又是如何聽懂的?更加不可能是,此時的日本政府已經拋棄康有為轉而重點支持孫文,對於孫、劉會談的絕密內容,日本警方即使真的偵探出來了,也絕對會保密。那麽《字林滬報》又是如何知道的?誰會故意和劉學詢過不去呢? 似乎是在配合這篇報道,與此同時,朝廷突然出現了大批彈劾劉學詢的奏章,罪名是出使日本之時“密會亂黨”,要求嚴懲。所謂“密會亂黨”,慈禧自然是知道的,她一方面將彈劾奏折留中不發,一方面卻又把此事交給朝廷駐日公使李盛鐸,諭令他“密查”。 誰也沒想到,這個和劉學詢過不去的人,正是李盛鐸。 李盛鐸曾經是康有為的好友,戊戌變政之後,此人見風使舵,及時投靠在榮祿的門下,這才在慈禧那裏涉險過關,被榮祿推薦為朝廷的駐日公使,也算是讓他去海外避風頭。而劉學詢卻是奕劻這條線上的人,包括“闈姓”在內的兩廣利益輸送,一直是奕劻大人重要的“財源”之一。戊戌變政後慈禧重返權力一線,她重重地提拔了非皇族的榮祿,任命他為領班軍機大臣,權力大於奕劻;而奕劻是親王,地位卻又高於榮祿,很顯然,這不過是慈禧“搞平衡”的把戲。於是,在端王集團這個政治小圈子跳出來之前,朝堂之上一直是奕劻和榮祿在慈禧面前“爭寵”,慈禧也樂見其成,比如關於“刺康”,慈禧就只找了奕劻商量。“刺康”是公事,更是慈禧私事,榮祿作為領班軍機大臣和慈禧“親信”,於公於私都應該參與,現在竟然被撇在一邊,榮祿大人自然就對奕劻有情緒了。當劉學詢出使日本時,榮祿特意交代李盛鐸在日本嚴密監視劉學詢的一舉一動,以掌握奕劻的動向。 於是,我們就有理由懷疑,那個日本歌妓,原本就是李盛鐸方面派去的奸細,而密談內容又讓李盛鐸感覺抓住了劉學詢的小辮子,於是一方面安排在《字林滬報》上作報道,一方面又發動朝廷禦史上奏彈劾。總而言之,就是要直接攻擊劉學詢,間接攻擊奕劻。 慈禧也沒有想到,一場絕密任務,竟然還引發一場官鬥。看來官鬥是無處不在啊!奕劻自然不會束手待斃,他反擊的方式就是寫材料。回到京城後,劉學詢寫好的絕密材料《與孫文問答》由奕劻轉交給慈禧。由於是私自遞上去的絕密材料,我們在宮廷档案中也無法找到原件,不過,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奕劻在事後對劉學詢轉述的話語,來大致了解其中的內容。 奕劻對劉學詢說,慈禧在看完材料之後表示:“今聯日已妥,新政待舉,正需孫文回國效用。他人尚優容之不暇,自己何獨不能吸引之?劉某所陳甚是。李盛鐸乃康黨,故考之耳。” 我們來翻譯一下:現在與日本“親善”的事情已經辦好(指交換電報密碼本),改革要向前推進,正需要孫文這樣的人才回國效力。別的國家對孫文尚且很優待,我們大清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對待他?劉學詢的材料寫得很好,我是相信你和劉學詢的,李盛鐸原本就是康黨,我叫他去密查,不是不相信你們,反而是在考驗他,你們不必多心。 很顯然,多心的只是老佛爺。她原本是十分多疑的,叫李盛鐸密查,是為了以防萬一,防止劉學詢倒向孫文,現在看到了劉學詢遞交的絕密材料,覺得劉學詢應該還是在為她辦事的,只好又自己打個圓場。 “刺康”並沒有受到這場彈劾風波的影響,一切都要按計劃進行。接下來,就要看孫文的行動了。 孫文的行動很簡單,兩個字:要錢。更加準確地說,是為了革命,向慈禧要錢! 孫文去世之後(1937年),民國《越風》雜志曾經采訪了劉學詢之子,劉子出示了孫文當年向劉學詢要錢的電報,一共有30多封,每筆索要的錢款從五千元至五萬元不等,“大都皆以電匯,由橫濱第百銀行轉交的……先後不下十余萬元”。其中一封是:“機局盡變,非親行不能誘致(我不親自去就不能把康有為引誘來),非五萬不能裕如(沒有五萬元就辦不成),能否照給,祈即復示,張宣。”張宣為孫文當時的化名之一。 如此看來,在“刺康”達成初步協議後,孫文就一直在向劉學詢素要“刺殺經費”,劉學詢也出手大方,照給不誤。不過,既然此事已經在慈禧那裏“立項”了,自然不需要劉大人私自掏腰包,慈禧應該特批過一筆秘密經費。而我們知道,孫文的“要錢”,自然是為革命要錢。慈禧也許萬萬沒有想到,孫文為革命籌款竟然還籌到她這個革命對象的頭上了,難道要稱慈禧為革命的“同志”?孫文啊孫文,你真的是“天下第一籌款家”啊! 也許是孫文這邊久久沒有什麽行動,慈禧這邊殺康心切,她很快起用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李鴻章。 在1895年簽訂了《馬關條約》之後,李鴻章大人一直背負罵名,備受冷落,戊戌變法中還被光緒剝去了一切官職,只保留了一個文華殿大學士的榮譽稱號。李大人為後黨中堅,慈禧重返權力一線,自然不會讓他冷落太久。1899年12月,慈禧發布上諭:李鴻章為兩廣總督。但這並不特別,特別的是李大人身上還有慈禧交給他的“刺康”密旨,慈禧還特別交代:劉學詢交李鴻章差遣委用。 從今以後,“刺康”團隊中又多了一個重量級選手——李鴻章,此事要在李大人的親自領導下進行了。 復出之前,李大人對康梁的態度比較曖昧,比如當著慈禧的面說:臣實是康黨!並托伊藤博文等人三次向在日本的梁啟超致意,告訴他要好好鉆研西學,“以待將來之用”,害得梁啟超還有點莫名的感動,以為李大人是將來可以從後黨一派中被“策反”之人,一度把李鴻章從保皇會的暗殺名單上勾去——梁啟超啊! 其實書生梁啟超哪裏知道,李大人的這種態度,只是因為他當時備受官場冷落而已,處於復出前的階段,在慈禧前面有點矯情加委屈,等慈禧在官場內部高度統一“除康”的共識,很多人都見風轉向了。比如之前對梁啟超禮遇有加的張之洞大人,一談到康梁就像是說到了自己的殺父仇人,如果張大人手頭有一把刀,估計他也會去砍了康梁。李大人也不例外,他知道,對康梁,再也不能曖昧了,再不積極表現,與慈禧保持高度一致,那就真的要被永遠打入冷宮了。 1900年1月,李鴻章赴廣州上任,李大人除了進行我們前面所說的“打黑”,他還做了一件事情:在慈禧對康梁通緝令10萬兩賞格的基礎上,又增加了白銀4萬兩,增加的錢由兩廣總督府出。現在,康梁的人頭已經值14萬兩! 兩廣總督府裏,劉學詢也在根據慈禧的意思制訂“刺康”的原則:活上斃次。也就是說,能夠抓到活的最好,抓不到活的,屍體也能接受。 此時的康有為正在通過他的朋友容閎在香港發展保皇會勢力。劉學詢是誰?他在粵港兩地政商界的人脈要比容閎更廣,於是劉學詢親自跑到香港,會見港英總督、英國人蔔力,要求香港方面不要支持康有為,蔔力同意了,還嘲笑康有為的隊伍不過是區區烏合之眾。所以,保皇會的港澳總局也只好設在澳門。 1900年3月,劉學詢更是做出了驚人之舉:他竟然拿著慈禧的上諭去刨掉了康有為在廣東南海的祖墳! 仇恨在進一步升級,康有為通過舊金山保皇會公開宣布:誰殺我們,我們就去殺他的全家!梁啟超也終於醒悟過來,不再對“策反”李鴻章抱幻想,指示保皇會澳門總局:肥賊(指合肥人李鴻章)、劉豚(劉學詢)在粵頗增我輩之阻力,宜設法圖之。 “圖之”就是暗殺了,4月,劉學詢在從澳門返回廣州途中,遭不明刺客槍殺。由於子彈沒有打中要害部位,劉學詢才僥幸撿回一命。刺客當場逃走,但誰都知道,這一定是康梁從海外派來的殺手。 劉學詢又想起了孫文,覺得還是要依靠孫文在海外的力量,於是劉學詢加緊了孫文的聯絡,要求孫文前往廣州與他和李鴻章親自會談,再一次推進“刺康”。而此時的孫文和五年前廣州起義時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最大的變化是,他已經取代了楊衢雲成為了興中會會長,實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