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風雨

上來吃了這麽一場排揎,張惟賢臉上絲毫沒有變色,躬著身聽了,待申時行說完才慢慢答說道:“下官絕不敢在宮中講排場,下頭的人也早就開始約束,若再有什麽不法情事,只要有人報上來,下官一定重重懲治,只是有一些事涉及官店甚至王店皇莊,下官也有苦衷,望閣老體恤……眼前這些是下官挑出來的好手,預備放在內操裏講教官,這事是皇上親自口諭吩咐,下官不敢怠慢,望閣老明察。”

雖然態度恭謹,但幾乎是把申時行的話駁了個精光,跟著申時行出來的還有幾個七品的中書舍人,眼眉一挑就要上前繼續訓斥。

雖說他們是七品,但成天在內閣呆著,是閣老親信中的親信,張惟賢到底只是勛貴武臣,別看他們只是七品,倒也絲毫不懼。

“嗯,既然如此,你好生去做。”

申時行也不惱怒,看了張惟賢一眼,就是繼續前行。

他是賞給朝馬的宣力大臣,內閣首輔,出了午門就不必再步行,自有小轎接著,這就是所謂的“肩輿”,一般的大臣,自是沒有這種待遇。

申時行早就察覺出來張惟賢已經不受他的控制,此子能夠冒起,固然是廢立時立了大功,站隊正確,又是英國公府的根腳,皇家天然就信任與國同休的勛戚,是以權力一年大過一年,早年還是巴結申時行獲得更大的權力和信任,現在已經儼然可以與文官們分庭抗禮,不僅各部堂視為平級,甚至連申時行這個首輔的面子也不給了。

不過好在張惟賢說的倒也差不多是事實,錦衣衛現在做事越發隱秘,不象幾年前那樣急劇的擴張勢力,招收京師的青皮喇虎加入錦衣衛之中,也不象前幾年那樣到處搜刮,把京城商人逼的舉家投河,或是幹脆外地商人進一個逮一個,總要敲出人家大半身家才算完,這樣的事出的多了,不管怎樣都會引發朝中輿論的反彈,破船也有三分釘,一個普通的商人沒準就是某閣老家族中人,或是總能說上兩句話,一件兩件事不怕,幾百上千件惡事匯總了,錦衣衛就自然引起眾人側目。

可能是感覺到了危機存在,張惟賢在幾年前開始改弦更張,錦衣衛不再良莠不分的招人,甚至還主動革退清理了大批不合格的校尉,對普通的商戶和行商也不再繼續雁過拔毛,而是依托官店王府來敲詐勒索,反正這是舊規,任何人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申時行一直奇怪,張惟賢不停的從京營和保定等地駐軍裏選拔好手加入錦衣衛,訓練好了再塞進內操,錦衣衛規矩漸漸嚴格起來,訓練也較為勤力,儼然是京城各衛中的精銳,他不大明白,張惟賢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銀子。

萬歷的內操一直維持在三千到五千人之間的規模,基本上全部是青壯年的太監組成,裝備極好,小軍官都穿著精致的鎖子甲,普通內操兵也有鎖子甲或棉鐵甲可穿,上層更是一水的山文甚至是冷鍛瘊子甲,大明武庫對邊鎮和普通的京營兵當然不能無限開放,對保護自己的太監內操兵當然是極盡大方,不僅是甲胄,持有使用的武器也是最上等的,一柄腰刀就得七八兩銀子,還有大量的工部制的質量上乘的火槍等物,這一支兵馬算是叫張惟賢練了出來,除了普通內操兵外,擔任軍官的多半是京營武官和錦衣衛選送進去的,這也是萬歷允準的。

掌總的當然還是太監,不過只負責管理裝備和後勤,掛名而已,主要的操練和管理落在張惟賢這個內操提督官身上。

“閣老,”一個中書舍人跟著轎子行走,眼看左長安門在望,忍不住說道:“張惟賢此人勢力越來越大,錦衣衛足有過萬校尉,還有幾千內操,本朝從未有武職官在京掌握這般權威勢力,閣老應該及早設法,最少去其一職才是。”

“沒用的。”申時行搖頭道:“皇上深信此人,我等不過是文官,居官只是一時,他家卻是英國公府根腳,與國同休,皇上絕不信此人有異志。再說,陸炳當年當權時錦衣衛十六萬人,世宗皇帝何嘗疑過什麽?張惟賢雖不是今上的奶兄,但又勝在是勛貴,錦衣衛也沒有一直膨脹下去,只是管制上更加嚴格,我等就算說什麽,皇上也不會信的。”

那中書舍人感覺一陣沮喪,身為文官集團的一份子,天生對武人就有一種不信任感,就見不得手握重權的武將,京師之中掌握兵權的武臣其實很多,但多半是勛貴世家,而分別掌三大營的營伍,彼此制衡,就象現在的提督京營徐文壁,雖然是國公,也是提督,但京營中派系林立,彼此制紙,徐文壁能指揮的還是自己家根腳出身的將領,別的營伍不會買他的帳,張惟賢卻是不同,勢力其實已經大過任何一家勛貴,還好這張惟賢和張惟功兄弟二人勢同水火,上一任英國公張元功死因還有蹊蹺,這兄弟二人絕無和好可能,否則一個身為外鎮總兵侯爵大將,掌十萬勁兵,一個在中樞為錦衣衛都督,掌管內操,要是這樣的局面,怕就算勛貴國公根腳,萬歷也根本不可能信用無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