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雪夜

可惜,他們就是沖不過去,絡腮胡子大吼著,眼角都裂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來,在他身邊是無數的好兄弟被持續不斷的火槍打中了,有人被打傷,更多的人被擊中打死了,他怒吼著,兩手伸向鐵網,尖利的鐵尖刺穿了他的手掌,他絲毫不覺得痛,兩只靴子踩到鐵網的空隙上,他想攀爬過去,但靴底也被刺穿了,這時候他感覺到劇烈的疼痛,整個人被釘在了鐵網上,進退不得,他拼命的怒叫著,四周的人也想來幫他,但明軍的火槍和火炮打的更密集和歡快了,在這個距離,明軍進入自由射擊,槍聲幾乎沒有中斷過,雖然實際殺傷力不如排槍齊射來的大,滑膛槍的精度實在不能保證,可是距離實在太近,只要打響就幾乎會有人中彈,在五十步內,巨大的動能經常能把人的腦袋打爛,或是如巨錘砸中人體,把人整個胸膛都打出明顯的凹痕出來,或是打碎胳膊,打爛人臉,這些北虜中的勇士如果是刀槍對決,縱然首級被斬也不會過於害怕,但彈丸如雨飛來,自己毫無還手之力,而身邊的夥伴如同黃羊和獐子一樣的被人獵殺,勇士的價值與一頭黃羊相同,這樣的感覺實在太過挫傷銳氣,在堅持了很短一段時間後,整個戰場就一邊倒了。

“出擊!”

明軍旗隊長經驗豐富,一眼看出來北虜已經崩潰,他頒布旗語命令,麾下的戰兵們下令打開車陣,領著民兵們舉槍出擊。

到車陣外,民兵們自覺站成了三行隊列,前隊施發二隊準備三隊準備,輪射向前,在夜空之下,如同一只不停噴火向前的異獸,不停向前,不停地噴發,不停的收割人命。

整個蒙古騎陣跨了下來。

戰馬在戰場上跑的四處都是,騎兵們到處奔逃,連自己死去戰友的屍體和傷兵都顧不上,沒有任何隊列和陣形可言,到處都是亂哄哄瞎跑的騎兵,只有不失兔等少量的貴族才有保持著建制的護衛隊伍,在最後時刻,不失兔回頭看一眼身後,正好明軍的一列火槍兵打響,火光刺眼,一個個暗紅的光點象是惡魔的眼睛,令得他心慌意亂,感覺份外刺眼。

在激烈起伏的馬背上,這個蒙古台吉流下了屈辱的淚水,在他身後是野兔子一般亂跑的部下,那可全部是僅剩的精銳甲騎,這一仗打成這樣,不僅對明軍毫無抵抗之力,就算是那些來趁虛而入的女真各部,他們也沒有辦法抵抗了。

他不僅如野兔黃羊般的逃走,而且連敵人的面也沒見著,不少人根本不曾揮出一刀就死掉了,隊伍根本沒有與敵人交手就崩潰掉,不失兔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應該怎麽向上頭解釋?

“台吉,巴音圖還被掛在鐵網上……”

巴音圖就是那個絡腮胡大漢,是一個鄂托克的指揮,在部落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把這樣一個高等的蒙古人和勇士放棄丟在陣後,不失兔心如刀絞,他惡狠狠地瞪了那個多嘴的部下一眼,對方嚇了一跳,再也不敢多嘴多舌,不失兔使勁搖搖頭,把這件可惡的事從腦海中拋離出去,在奔馳出好幾裏路之後,眾人身下的戰馬都大汗淋漓,累的夠嗆,所有人放慢馬速,今晚的月色不錯,不停的有敗兵融入到群體中來,大家都是驚魂未定,但車隊裏的明國人沒有馬隊,這一點倒是可以確定,想到不會有追兵前來,這些所謂的勇士才漸漸安下心來,盡管是大雪將至的夜晚,每個人都是汗透重衣,實在是太緊張了。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這些敗逃者的中間發酵著,有人哭泣起來,很快,更多的人痛哭失聲。如果說和明軍主力的做戰失敗他們還能接受,今晚來偷襲明軍的糧道,明擺著應該是必勝的戰事卻打成了這般模樣,哪怕是他們的馬刀能斬到明軍的大車這些人都不會痛哭,可是他們連車身都沒摸著,更不必說將刀槍揮砍戳刺向那些原本孱弱無能,就是一群羔羊的明國百姓了。

現在的結果是反過來了,他們反而成了一群羔羊,持刀舉槍,跨騎戰馬,所向無敵的蒙古鐵騎,在一群明國百姓面前成了一堆任由宰割的羔羊,死傷慘重,被打的信心崩潰,現在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和部落的未來是怎樣,只知道冬季快要到來,他們部落的牛羊群已經失去了七七八八,氈包,鐵器,鹽,茶,一無所有,到了冬天,四野是白茫茫一片,沒有絲毫生機,除了一些馴鹿之外打不著任何獵物,最困難的季節就要到來,沒有任何吃食,平時牧民們還能靠奶酪和定期宰殺羊羔度過冬天,如果實在饑荒難忍的話,那就到漢人地界打草谷,掠奪糧食和布匹,用來幫著部民度過漫漫長冬。

寒冬凜冽。

不曾在草原極北地方度過冬天的人實在難以想象自然環境有多惡劣,遼東地界和奴兒幹都司地界一樣,越往北就越困難,沒有儲存足夠的吃食和取暖物的話,實在難以捱過長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