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內操

“臣叩見皇上。”

張惟賢是每日都在駕前,雖然皇帝已經和文華殿的金台幾乎絕緣,但錦衣衛堂上官和金台輪值官這兩重身份仍然可以叫張惟賢每日見駕,這一點對他來說,甚至對錦衣衛來說都十分重要。

在目前這個階段,包括錦衣衛和張惟賢在內,一切權力的來源根基都來自於眼前這個肥胖青年的信任,沒有這種信任,錦衣衛的勢力和張惟賢手中的一切,立刻就是冰消瓦解。

所以張惟賢每日最重要的大事不是坐堂理事,不是緝私拿奸,而是到皇帝駕前,哪怕是晃悠一圈,只要在皇帝心裏有了這麽一點印象,這一天才算完成了日常。

有時候,張惟賢心裏偶然想起來,居然也是羨慕起惟功來,這位五弟的事業已經是自己一手一腳拳打腳踢立下了根基,皇帝寵信於否已經不是那麽重要,短短幾年,遼陽已經發展到和遼鎮分庭抗禮的地步,朝廷要想邊境安穩,已經不能隨意處置惟功和遼陽鎮了……這一次抵抗上意,沒有捐輸銀兩進來,萬歷氣的摔了多少個杯子,最後也就是不準惟功回京這麽一點報復,另外就是放任張惟賢在京中為難順字行,在北邊各軍鎮,包運軍糧的業務也被剝離,除此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象樣的懲罰了。

當然,這種念頭,在現在的張惟賢也就是想想罷了。

“你來了?”萬歷看看張惟賢,再看一眼溫太,溫太會意,忙笑道:“奴婢這裏快完事了……王國光自請致仕了,還有幾份人事上的折子,這等事奴婢不敢擅自批紅,請皇帝垂示。”

各部、寺、卿,還有地方上的公務奏折,寫清事由,請求批示日常公事是一種奏折,諸如工部和戶部一起修黃河,任命總督人選,撥銀和工料數字,調集地方力役,這一類繁難的超部門合作的公務,又是另外一種。

突發的天災,某地突然洪水,某地蝗災,請求朝廷賑濟,這又是一種。

某地有兵變,邊關有警訊,這又是一種。

日常的請僧道度牒等物,祭祀太廟,祭祀社稷壇,祭祀太祖高皇帝陵和長陵等先皇陵墓,這又是另外一種。

內閣做的事就是將這些日常公務,軍務調度,大工修理,災害賑濟,祭祀先祖等各方面的奏折分門別類的奏折做出處理,錢糧兵谷的調配使用原本就是帝國最復雜的工作,另外就是人才的運用,獎勵或懲罰,對普通官員,內閣可以做出處理意見,在奏折上寫上貼黃,交司禮批紅,最終成為旨意頒發。

對王國光這樣的老人,卻不能這麽做了,人事大權,恩出自上,高官的致仕,彈劾,任免,應當是皇帝才掌握的權力,侍郎以下,內閣和吏部還可以自行處斷,若是侍郎以上,當然只能由皇帝決定。

這當然埋下了萬歷中期之後的嚴重隱患,在此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

王國光是三朝元老,歷任高官,手握重權,也是現在的吏部天官,在大明,六部堂官強勢者盡可以對抗內閣,但近年來,內閣強勢已經成為定局,惟一在權力上勉強能與內閣稍加抗衡的便是吏部,畢竟是掌握著五品以下官員任免權,還有六年一次京察的實權部門,吏部天官,權位上等於半個閣老,甚至是比一些弱勢閣老還要強一些。

王國光在位時,有時候連張居正亦不大買帳,為人有操守,十分清廉,是一個很有威望的老臣。

“允其致仕。”

萬歷根本沒有多想,直接便答允了下來。

“禦史李植,江東之等人彈劾刑部尚書潘季馴……”

“著潘季馴免官回家,冠帶閑住罷。”

“是,奴婢知道了。”

溫太跪辭,張惟賢在一邊肅立,心裏卻也是深感震驚。

王國光三朝元老,一請致仕立允,潘季馴是聲名顯赫的治水專家,在黃河大工上立有殊功,說免也是免了。

加上戶部尚書梁夢龍,禮部尚書徐學謨,吏部侍郎王篆,薊鎮總兵戚繼光,陜西總督高文,南京僉都禦駕呂藿,湖廣總督陳瑞,中央帶地方,閣部總督高官在這一段時間內被免數十人,全部是張居正提拔任用的幹練之才,說免就是免了。

戚繼光鎮邊十年,就這麽灰溜溜的去任廣州總兵,形同發配,但整個政治氣氛之下,誰又能替這個功勞顯赫的邊將喊冤?

僅僅幾十年後,就有不少名流替萬歷十年前後這些官員的被免而感覺萬分遺憾,可以說,萬歷開啟了黨爭模式和不分才幹實績,只論黨派的鬥爭模式,明朝的黨爭,與其說是自東林開始,倒不如說是萬歷這個皇帝親自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自萬歷中期之後,只問浙黨楚黨川黨,後來只問閹黨東林,真是由來也自。

除了免去這些官員,萬歷還大量起用了高拱余黨和得罪過張居正的官員,甚至下旨曰:朕一時誤聽奸言,以致降罰失中,本內有名建言得罪者,俱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