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夜話(第2/2頁)

老人家年紀大了,絮絮叨叨的,只顧不停地說,不提防有幾個錦衣衛路過,往這邊掃了一眼。

“是,明兒一早就帶人掃,您老放心,斷不會有什麽殘雪留下來滑著人。”

“哦……好好,你知道就好。”

幾句對答,象是冒雪出來看積雪情形,錦衣衛們也識得這府裏的大管家,也不在意,折身走了。

和王府一樣,公府裏其實也有職事官,只是那朝廷派的根本不管事,大小事情都是府裏家生子世代服侍下來的管家執事們來照應,有這老管家帶著,惟功一路暢行無阻,很順利的就來到了大本堂外。

天太冷,雪又飄著,張元德雖說叫人照應,可上房這裏已經是上下離心,惟功推門進去時,一個小丫頭子十四五歲的樣子,歪在椅子上困的不行,已經睡沉了過去,炭火盆子半燃著,幾乎已經沒有什麽熱力,張元功歪在床頭,惟功悄悄進去時,居然發覺自己父親雙目炯炯,正看向自己。

惟功吃了一驚,猛一激靈,幾乎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父親大人。”

此時此刻,惟功沒有什麽可遲疑的,上前兩步,再跪下,膝行兩步,最終跪在張元功的床頭下面。

“好孩子,起來說話。”

惟功依言起身,坐在床邊,張元功顫顫巍巍伸出手來,拿住惟功的手。

論心境,惟功心中太復雜了。

眼前這位,幾乎與他沒有什麽真正的感情,因為他的沒擔當,惟功這一世的生母早早殞命喪身,惟功心中,幾乎對張元功有不少的憤恨。

雖然時間久了,怨恨漸漸淡下去,到底父子倆的感情也淡漠了。

但此時被張元功執住了手,惟功心中竟也有一種安寧親近的感覺,父子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是由得張元功將惟功的手緊緊握住,相對無言。

“我一直在等你,”半晌過後,張元功方笑著對惟功道:“你七叔這幾日夜夜守值,我說他太累了,叫他回去歇著,其實我是不願老七在這兒……畢竟我看你對他更為親近,我這當爹的,心裏委屈啊。”

“父親……”

“罷了,不必解釋。”張元功輕輕拍著惟功的手,微笑道:“為父確實有叫你怨恨的地方,今晚你來了,我們父子之間就不必再多說什麽,來,我來和你說說和你娘當年的事……”

這種話題,原本是父子兩人之間的忌諱,不過在今天晚上,當然什麽也不必避忌,在張元功的回憶之中,原本惟功娘親就是一個最值得他珍視的好女子,種種回憶之中,充滿著愉快和甜蜜,也使惟功對父母兩人之間的過往,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你娘臨去之前,一定十分怨恨我……”天快亮了,張元功精力耗盡,漸漸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他原本就是強提精神說話,至此,已經快無能為力。躺在床上,他的臉色更是臘黃的可怕,看著惟功,他喃喃道:“我就要下去尋你的母親,有什麽不是,都是我的錯,我要向她陪罪,我要和她在一起……”

“母親臨去時,並無一語怨恨父親……”

惟功終於流下淚來,這些年來,自母親去後,除了那次祭祀養父和母親的墳墓時大哭一場外,就是今夜之情形,能叫他流下淚來。

“吾兒莫哭,有子如此,吾心中之欣慰難以言表,世上一切,沒有什麽可放不下的,人之一生,真正放不下的就是情感,今晚一見,我心中十分喜樂,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你那個二叔,豬狗一般的人,你那長兄,也是一個梟鏡,將來若能除之,不必因為我的緣故加以留手,趙氏夫人,也不必忌諱什麽,該怎樣就怎樣。我聽人說,這幾日府外每日拼鬥,死傷不少,暫且收手吧。你若能一下子鏟除他們,就繼續做下去,若不能,這幾日也給他們教訓和警惕,可以收手了。”

這一刻,張元功雖然肉體衰頹,精神卻是無比集中,兩眼之中,精光燦然,顯示出難得的政治家般的睿智神采。

惟功也不覺心折。

怪不得張元功看起來是庸人一個,在朝中勢力卻漸漸在定國公府等大府之上,隱隱還蓋過了成國公府,對遠在遼陽的惟功支持的力度也是很大。

以前,惟功只以為是父親仰賴英國公府的勢力,現在看來,張元功並不是他表現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