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勛章

只有人群之中,一角青袍的徐渭,和另外一個中年文士相視一笑,輕聲道:“看吧,我說此子不凡!”

“誠然,吾今日始開眼矣。”

後說話這個叫李贄,也是當時名士,最近幾年一直寄居在某個大員家中,蓋了個小佛堂,每日念佛,閑了講學,在士林之中,影響力極大。

前幾年,因為張居正嚴禁民間辦書院講學,甚至殺了何心隱這樣的心學的遊學大儒,李贄的學說,離經叛道的地方很多,甚至對傳統的儒學理論極具顛覆,他是心學泰州學派的當世代表人物,批判重農抑商,揚商賈功績,講求功利價值,可以說是儒學那一套仁義為核的理論的完全顛覆者。

他反對以孔子的事非觀為絕對的事非觀,亦反宋儒,多有揭披揭露,因此得罪人極多,因為自知危險,所以這兩年躲在麻城,極少外出,此次應徐渭之遊偶然出遊,則看到惟功今日此舉,對李贄這種已經厭惡絕對皇權和宋儒理學學說,講求變革的海內名儒來說,簡直就是一次賞心悅目的表演。

“不知道這小友是什麽安排,”李贄滿心歡喜,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捋須道:“且再看下去才是。”

“當然,”徐渭瞪眼道:“這難得的熱鬧,我豈能放過?”

徐渭在武學院十分得意,他原本對武人就很尊敬,自身的經歷也說明了這一點,最近這一段時間,城中變亂頻繁,學院人心不定,徐渭卻知道這一點小事難不倒惟功。

他所操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有些猶豫,不過,不影響他在這裏繼續看好戲。

遼陽這裏,光是眼前這兩個已經年過半百的老塾師般的文士這裏,軌跡已經與原本完全不同了。

惟功說完了,自己卻是往後退了一退。

上來的是錢文海,認得他的人不少,就算不認得的,看到他身上的純黑色軍服和板著的閻王臉,立刻也是知道這位是什麽角色了。

“生員鬧事,所謂無端鞭打一案,經軍法司詳細調密的調查,事情經過如下……”

在錢文海的口中,漸漸將事實的真相揭露出來。

其實也是很簡單,某生員被救,然後口出不遜,阻撓遼陽鎮龍騎兵的行動,當時的帶隊軍官李達抽了生員的鞭子,行為雖然暴力,但過程和原因都無可指摘。

在錢文海敘述過後,當時的旁觀者,包括民戶和軍人證人,還有幾個秀才證人一一上來,將當時的事件還原。

不得不承認,軍法司辦事太縝密細致了,他們甚至還把當時的情形經過畫了下來,並且順帶把那次戰事的戰役經過圖也畫了出來,距離沈陽多遠,遇敵的可能性有多大,某生員的要求有多不合理,李達負有指揮重任,教訓擾亂者的行為是否合理,都進行了詳細的解釋。

大半的鬧事生員都低下頭去,今日勢不如人,連理亦不如人了。

唾罵聲開始響了起來,在以前這是難以想象的事情,在中國,對知識的崇敬遠在其余的種族之上,很難想象,生員這個標準的儒學的代表階層,會在某個地方,遭遇這樣強烈的集體形象危機。

後人可能難以想象,惟功為什麽在這樣的事情上費這麽大的心力,在當時,卻是爭奪輿論權,拼殺的是道德高地,如果真的被生員不停地用道德皮鞭抽打,遼陽鎮就很難保持全體的向心力,思維和輿論的混亂難以避免,所以不管代出怎樣的代價,哪怕今日的大會只是純粹為了解決鞭打生員這一件事,亦是值得。

況且誰都知道,打生員只是導火索,真正的戲肉是上層和本城的文官彼此勾結奪權,這才是戲肉。

可惜在遼陽鎮兵的方陣氣勢碾壓之下,戲肉早早沒了,而引子卻被拿出來發揮,最終打的所有生員啞口無言。

“李達!”

“標下在!”

錢文海和軍法司的人事情辦完,對惟功行了一個漂亮的軍禮,轉身退下。身後是雷鳴般的掌聲,掌聲之中,惟功大步向前,對著下頭一聲大喊。

李達怒吼一聲答應,此時的他,全身熱血沸騰,哪怕是立時就叫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就去死!

“出列,上台!”

“是!”

李達大步出列,無數人的目光投向了他,有杜家兄弟,有槐花樹巷百戶中的舊日鄰居,有他的家人,當然也有恨極了他的人,不同的人對著李達投著不同的眼神,而李達卻是不管不顧,此時的他,眼中只有惟功一人。

大步登台,行軍禮,昂首挺胸而立,此時的李達,就是一個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軍人。

“此次風波由你一人而起,本鎮對你的懲罰就是:任命龍騎兵百總李達為龍騎兵獨立千總部副千總,此令!”

“標下接令。”

台下轟然一聲,所有鎮兵都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