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太保

至於張居正自己身後事,他看來是顧不上了,原本歷史上他和馮保聯手找了一個替代者,然而那人還沒有進京,已經引發眾多彈劾,這說明當時馮保和張居正已經失去了對朝局的徹底掌控。

現在馮保已經離去,張居正只是以實幹見邀,並不是在皇帝和太後心裏有多重要,身後之事,完全是談不上。

在多份信件裏,張居正都在萬歷十年時談到秋天必定要再請致仕,他實在已經是心力交瘁,很難支持下去,同時也是感覺時局變幻,人臣立功再多亦無用,總要在皇帝心中份量夠重,地位才夠安穩。

張居正已經算是要激流通退了,然而最終還是沒有挺到真正退下來的那天。

惟功也是懷疑,就算他真心要退,估計萬歷母子也不會放他走吧……

“奏折……”

這個時候,大臣上遺折還沒有形成風氣,清季時,大臣在位而歿,都會有相應的遺折,對任上之事,包括政務錢糧,人手接替,還有身後家族之事,都在遺折裏提及,便於人主按亡者的心意來做安排。

皇帝崩逝,遺詔是必然會有,當然,是不是死者真正的心意,那就難說的很。

比如萬歷有一次以為自己將不起,遺詔裏就召回礦使稅監,後來病突然好了,就趕緊叫人將這遺詔收回,等他真死時,果然又是一樣的故事,一下子發了二百萬的內庫銀到遼東,當然,這肯定不是萬歷的真實意思,不過人死之後,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倒是惟功此時給張居正出的主意,令得張居正眼前一亮。

“好,甚好。”張居正差點想站起來,勉強一挺腰,眼前一暈,只得又躺了下去。

他喃喃道:“李元樹替我謀劃半生,到底臨了也沒有想到這一出。甚好,我一生心血,就在那幾件事上,遺折裏不妨認真替皇上再曲劃十年,果真如我這般再行十年,大明的財賦算是真有了起色,再過數十年,亦不乏國用。以我一身,能使大明五十年內無饑饉之憂,足矣,足矣。”

說著,張居正便是自眼中流下淚來。

他一生至此,其實富貴已極,兒子要麽翰林,要麽都督一品,兒孫滿堂,老母尚在,可謂沒有什麽遺憾之處了。

現在門生故吏遍天下,以張居正之才,雖想到萬歷可能對他有所不滿,會對他的主政方略有所興革,但真沒有想到,會演變成清算他的姿態。

是以惟功此時的提議,對張居正來說,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提醒,不論如何,他也不希望自己的事業中途停止。

“元輔靜攝安心,總有大安的一天。”

事情已經至此,惟功也無甚話可說,眼看張居正已經垂下眼瞼,一副倦極了的模樣,雖然他很想和張居正再訴說一下自己內心的情感,說一下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當然,還有敬佩之心,不過,已經沒有機會了。

對張居正這樣的人物來說,哪怕是自己的親兒子,在這個時刻也沒有多少時間說兒女私情,更何況是惟功呢。

他只能站起身來,最後再說這麽一句沒有多少營養的勸慰之語,張居正只輕輕動了動手指,意思是聽到了。

此時的張居正,應該是全部心思用在遺折上了,已經無心再多說什麽。

至此,惟功此行京師的全部目的,算是完成。

但不知如何,他的內心,充滿激蕩和遺憾!

如果張居正再活十年?

如果自己能夠提前掌握權力,與張居正一文一武的展布開來?

可惜,歷史沒有假設,這位強勢人物,命在須臾。

他轉身退出,張敬修因為不滿,也自恃身份,並沒有送出來,只有張懋修和張嗣修,簡修,這兄弟三人,一起送了出來。

畢竟惟功以英國公嫡子的身份前來探視,自遼陽遠赴千裏前來,這個禮數還是要有的。

“吾家這幾位,少有權謀機變之士。”

在惟功幾人到門前的時候,張居正突然開口了。

他眼射精芒,一點不象垂危之人,盯著惟功道:“將來若寒門有變,還望少國公幫扶一二,最少,使他們不失為富家翁。”

“元輔放心,一切如君所托。”

“好,好。”

張居正說了幾個好字,就是再也不說話了。

見他無話,惟功這才繼續出去,因為聽到張居正剛剛的話,張懋修和張嗣修,張簡修兄弟三人一起拱手,向他道:“一切拜托少國公。”

兄弟三人,也就是張簡修深知惟功大能,所以說話時真心誠意。

而懋修和嗣修卻是敷衍的多了,他們全部是進士,這個身份在大明就是一切的來源和保障,雖然大明不象前宋那樣不殺士大夫,不管犯多大罪過亦是免死,最多追奪出身以來文字,就算前宋最重的責罰,但大明對一般的文官最多亦是免官而已,為鄉紳家居,一樣可以幹涉政務,或是到處打打秋風,日子斷不會有窮困之憂,所以照顧之語,實在叫這兩個相府公子,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