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態度

“張惟賢去一趟遼東吧。”

坐在金台上,眼前只有閣臣,九卿,科道,是一場小規模的廷議,對遼東的封賞,在萬歷的主持下,迅速敲定了。

兩次大功,一前一後,如果按正常封賜,一大票人得封為總兵,副將,參將都不在話下,都指揮,指揮,同知,僉事等世職,也得按功勞大小頒下。

但因為種種原因,封賞被嚴重的削弱了。

升官的,只有馬光遠,馬世龍,朱尚駿等一級作戰的軍人,各升一級,比如馬世龍,原本是指揮同知,世職為僉事,這一次升一級,成為正三品的指揮,世職不變,勛、階,各升一級,對應三品。

趙雷和李青兩人,一個實授遊擊,一個實授千總,世職對應。

張惟功不升官,只將太子少保升為太子太保,算是兩次大功的酬勞。

一般的文官,為侍郎到尚書,可能為少保,最少要十年之功。等封為太子太保,恐怕要終其一身,到致仕的時候,年高德勛,沒有大的錯漏,亦無政敵攻訐,且頗有建樹,這才能封為太子太傅或太保,這是一種難得的榮譽,惟功這個年紀,得封太子太保,十分難得了。戚繼光為太子少保十余年,一直到前幾年,因功才加為太子太保,他都已經是領兵十萬,鎮守薊門多年的大帥了。

蟒服,麒麟服,鬥牛服,銀牌,銀鞭,這一些的物事,大為加厚,這是對官爵給的少的一種變相的撫慰。

當然,還有錢糧,惟功前一陣上疏,練兵之事,將要提上日程,朝廷最近日子好過,兵部和戶部協商議定,每年給遼陽鎮四千兵的糧食和兩千到三千戰馬的豆料,也就是糧食近四萬石,豆料八萬石左右。

另外本色每年給三萬六千兩,這也是兵部議定的額數,萬歷在這方面格外體恤,大筆一揮,給加到足額四萬。

將來擴軍練兵,本色折色再議,不過不脫自萬歷八年起各省額定錢糧的平均數值,縱稍高一些,亦高不到哪去。

這些事,從傳旨到提曹簠來京審問,都需要派員去遼鎮辦理,另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李成梁和張惟功上次的爭鬥,也需要朝廷派員去調和。

萬歷挑的張惟賢,倒是一個好人選。

以英國公嫡長孫的身份,加上金台輪值官,錦衣衛實權掌印,大約張惟功和李成梁都得賣三分面子,此人出使,正合其宜。

“臣遵旨。”

在場廷臣皆無疑議,張惟賢自金台下轉身,叩領聖旨……這件事就算定局了。

萬歷對他,當然也有額外的囑咐。

“你此行遼陽,不妨同惟功直說,他太過年少,鋒芒太甚,所以朕要壓一壓他……此事與旁人無關,是朕乾綱獨斷……當然,你不能說是朕的親口,就說是你的猜測。”

萬歷對張惟賢,已經信之無疑。

相比錐子一樣到哪兒都出尖的惟功,萬歷此時發現,頗有世家子風範,做事穩妥圓融,行事風格不顯山露水的張惟賢,這才是他需要留在身邊的人才。

或者惟功能力更強,但萬歷在短期之內,不打算將惟功調到自己身邊來。

這種微妙的心理和情緒,恐怕就是萬歷自己,亦不大明白其中的深奧之處。

皇後幾次勸他,刑賞之權在於君上,對臣下不論是重用或是敲打,皆可由本心而發,萬歷這一次對惟功的處斷,可以說確實是乾綱獨斷了。

“臣明白。”張惟賢很機警的道:“臣會和五弟說清楚,皇上愛他用他的心,沒有任何的改變,還要看看,臣家這五弟有沒有怨望之心……不過臣敢保,那是絕不會有的。”

萬歷沒有說出口來的就是張惟賢的後半截話,他想知道,自己親自壓一壓惟功,看他心裏怎麽想。

這就是帝王心理的矛盾之處,又要壓一下臣子,又不想臣子有怨恨的心理,而是如被冷落的女人一樣,對男子沒有絲毫的怨恨,只是不停的期盼黃昏之後,男人的降臨。

深宮之中的後妃,大約是對皇帝有一樣的心理,而到了明清之季,帝王對臣子,也是用於對後妃一般的心理來處置了。

先秦之時,拜相時君王要下拜,言曰:寡人自今而起,將國事托付與君。

兩漢時,君王拜相,亦要向丞相揖讓,丞相至殿,皇帝要起立相迎,議事,是坐而論道,丞相有自己的佐吏,甚至有自己的府兵。

到大明,廢相,天下一切執掌俱在皇帝手中,連心理亦是發生了這般的變化。

“你那五弟是聰明人,豈會怨望?”萬歷半真半假的道:“朕叫你和他說,是要磨磨他的性子,將來京營總要靠他的,有他在京,朕才真正睡得安穩。”

這話半真半假,不過萬歷指望惟功對京營再加整頓,確定京師防務,這個話當然是真的。

張惟賢心中是何想法,當然不會叫皇帝知道,當下再頓了頓首,沉聲道:“臣明白。臣會勸臣的五弟如釘子般釘在遼陽,遼鎮李家一家獨大,也確實是一件危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