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蹊蹺

李植一心要做名臣,作派上也是學的十足,只是這白飯是來客時用,平時自己當然不至於如此清寒自儉。

聽著羊可立嘲諷,李植頓時也是臉紅起來。

“呵呵,你們這樣隨意說話就好,我聽著也是個樂子。”

幾個弟子開起玩笑來,張四維一副老懷大慰的模樣,有他插話,稍嫌緊張的爭風吃醋的情形算是緩和下來了,李植主動和羊可立碰了一杯,兩人相視一笑。

江東之問道:“老師,今日到這樣的地方來,是有什麽事要吩咐門生麽?”

“沒有什麽。”張四維又是呵呵一笑,挾起一口菜,再喝一口宮中流出來的長壽白,笑著道:“今日心緒不壞,加上有申閣老輪值,閑著無事,索性出來轉轉。”

內閣辦事是清早入宮,有朝則隨朝,無朝會則正常辦公,一直到要下午時分,才會散值回家,當然,還會有輪值的閣老留在宮中,嘉靖帝住在西苑時,內閣在西苑也有值房,隨時備咨詢,隨手處理政務,貼黃送內,每日大小公務多則過千,少則數百,最少也得有一二百件,而且事關兵糧錢谷各樣事情,有一些事,各方意見統一或是內閣意見統一就好辦,無非是公文流轉,有一些事,內閣無定論,當事各方卻是爭論不一,意見不一,有一些事,則是內閣本身就存在著激烈的爭論。很多事,包括水利在內,不論是束沙法或是沖沙法,不論是潘季馴或是其余大臣,主持其事的一定是十分專業的官員,意見呈報上來,內閣也非得有一個裁定不可,很多地方政務,更要熟知皇明的一切律令條例。

比如按洪武年的規矩,私田起科是多少,官田起科多少,衛所又是何規定,都是各有條文可查,倒還簡單,但地方的驛傳攤派,公使錢,力役,經攤,運河,倉儲,學校,稅關,分門別類,一個縣內就有數十個大小不一的衙門,政務千頭萬緒,閣老們不僅要有超強的政務能力,還要對財稅、工程、水利、律法等諸多問題達到精通或是最基本的了解,否則的話,根本就玩不轉龐雜的政務,另外,就是得有減少日常享樂的自律精神,內閣諸多成員,每日都是天黑入宮,下午時才能出宮,如果輪值的話就得第二天再接著幹了。朱八八和老四這爺倆都是工作狂,在他們的律條裏就沒有休息這兩字,明朝的法定休息日是有王朝以來最少的,宋朝士大夫沒事狎妓賦詩遊西湖的好事明朝官員就甭想了,老老實實當定了老黃牛,象張四維今日這樣早早下值出來閑逛,還換了便裝到酒樓的情形,怕是自張四維入閣以來也是頭一回吧。

“老師……”

“老師,是出了什麽事麽?”

“呵呵,是有事。”

面對這幾個十分聰明的學生,張四維倒也沒有隱藏自己內心想法的打算,事實上,他的表情仍然是十足愉快的模樣,這和這幾年來的陰郁和不甘十分的不協調。

在張居正的打壓下,張四維度過了很多年不愉快的毫無權力的次輔生涯,終於熬到了張居正死掉的那一天,然後就是坐視張家被抄家,看著地方官員將張家的人封閉在宅內,飲水和食物不得其門而入,看著張居正的老母病餓而死,看著張居正的長子張簡修憤而自殺,最終張四維還假惺惺的寫了一封指責張居正的信件,極盡嘲諷之能事。

但最終張四維也沒能笑到最後,他為首輔不到一年時間就丁憂了,然後就死在了老家,可見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也不是好事啊……

“這麽說,張惟功千辛萬苦,要為別人做嫁衣裳了。”

“對嘍!”

聽張四維說完之後,羊可立和江東之等人俱是相視而笑。他們對惟功當然沒有什麽私怨,只是彼此分屬不同的集團,利益沖突之下,當然也是樂見惟功倒黴。

這幾年晉商集團的黴氣,十成有九成倒是惟功和順字行帶來的,能叫這小子倒黴一下,大家都是樂見其成。

“有點蹊蹺啊!”

李植是這幾個人頭腦最為靈活,想事情也是最快的一個。眾人高興的時候,只有他皺起眉頭,對著張四維道:“老師,江陵雖不曾收張惟功入門墻之內,但我看這幾年來,江陵是將這小子當成門生來看待的,凡事都很支持,教導十分用心,怎麽這突然一下,就有針對這小子的舉措?”

一句話說的滿面春風的張四維也是面色陰沉下來,他青年就聞名天下,成為山西一寶,入朝之後,嚴閣老和徐閣老這樣的當時的大佬對他都是客氣有加,順順當當的四十來歲就入了閣,成為當朝的大學士,只是一直被張居正壓了那麽一頭,事事卡位,弄得他壓抑無比,現在又多了一個張惟功,年不及弱冠,在他們晉人最拿手的商業上又是具有晉商自身都難以企及的商業天才,一個點子接一個點子出來,順字行打的晉商集團節節敗退,這幾年晉黨都忙著在老家防守,到處滅火,朝中政爭都快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