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亂起

南城之中,百姓們早就聽到了消息,除了那些不方便出門的老弱病殘,幾乎就都是闔家出動的規模。

甚至就是老人和孩子,只要不是過於病弱或是太幼小的,在今天這樣的日子,也肯定是扶老攜幼,全家跑到禦道兩邊瞧熱鬧去了。

這是一年一度的盛典,也是大明這種農耕社會難得的大事件之一,在十數年後,因為一次大旱,青年萬歷為了顯示自己的祈雨心誠,一路步行祈雨,這也使得幾十萬京城軍民大開了一次眼界,哪怕是隔著幾十年後,仍然為人所津津樂道。

從宮禁之中延伸而出,一直出各門往南城的禦道,平時封閉,防守特別森嚴,雖然這道路寬廣堅實,但這是皇權的象征,不容踐踏和絲毫的觸犯,擅入禦道者,必斬。

在嚴令之下,這條道路保存完好,除了天子郊祭之時,平時禦道兩邊寂寂無人,百姓也是自覺離這條道路遠一些。

今日的情形當然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禦道兩邊,熙熙攘攘密密麻麻,全部是等著看儀仗和皇帝車駕的人群,人群四周,當然是蜂擁而至跑來做買賣的各色小生意人,這個時候,農田裏還沒活計,商業也不曾恢復活力,政務也不多,正是各階層都很放松的時候,歲末時的那種窘迫也都熬過去了,但凡有點經濟實力的,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小氣,不舍得拿出幾個小錢來,哄哄小孩子開心,順道也犒勞一下自己。

皇帝祭祀天地的莊嚴大典,就是在熱氣騰騰的小食攤子和挑子之中,被弄的世俗化了。

朱國器的老巢就在禦道西側,順字行的南城分店就在裏許外的東側,兩邊隔著這麽近,最近打了這麽多場,在今天這種時候,所有人都是相信兩邊都會偃旗息鼓,不會再出來打生打死了。

“朱崗那邊有人遞話來。”朱國器半躺在院子裏,曬著還不怎麽厲害的太陽,全身都是懶洋洋的,有人在這個大豪身邊稟道:“說是兩邊一起發動,內城那些山西佬和撫寧侯府的人一起出動,把張惟功那小子的商行給全抄了,南城這邊,由咱們發動,殺了這小子最好,至不濟鬧大了,將這小子嚇住就成。兩邊一合力,聲勢一大,整個棋盤就活了。”

“哼,朱崗當我是傻子?”

朱國器眼中顯露出明顯的殺氣,怒道:“咱們伏殺張惟功這樣的朝廷武官,已經是犯了大忌,不過拼命是沒法子,現在這廝滑溜的很,根本沒找著機會,大駕一出來,他是隨駕,咱們去伏擊,那是襲擊皇駕,朱崗嫌命長,老子還不想族誅呢。”

南城這邊和內城的撫寧侯府,還有晉黨,最近都有聯系,除了朱國器的勢力外,那些山西佬還找了不少內城的大豪出頭,原本是準備約期而動,南城內城一起動手,將張惟功的勢力連根拔起。

事情鬧大了,朱國器會想辦法頂起來,大明是沒有刺殺文官的先例,不象前朝大宋,流放的官員經常莫名其妙丟了腦袋,但刺殺一個武職官員,倒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

但最近張惟功不知道收了什麽風聲,雖然順字行對朱國器的人步步緊逼,打壓的十分兇狠,弄的朱國器元氣大傷,但張惟功本人不出現在南城,朱國器也只能隱忍。

現在朱崗等人卻是箭在弦上,動手在即,卻又想誘使朱國器也一並動手……朱國器臉上露出冷笑,吩咐道:“叫所有人都給我小心,不準擅自外出,不準惹是生非,有什麽事,過了今天再說!”

……

墻角的金自鳴鐘在皇宮大內都不多見,在萬歷年間這玩意還真稀罕,要到天啟,崇禎年間,宮中才漸漸多起來,到清季就是花樣出新,根本不稀奇了。

在順字行中,自鳴鐘卻是標準的配給之一,腳行的各種業務,首要就是守時,順字行送貨發貨的準點準時,也是當初立下根腳的重要原因之一了。

在鐘聲敲響九下,定格在羅馬字表九的位置上的時候,王國峰霍然起身,吩咐道:“可以發動了。”

在他的四周,全部是打扮穿戴的十分利落的少年,一聽到他的命令,便是全部昂然起身,應諾一聲之後,便是全部迅捷而出。

每個人都有既定的目標,這是在事前就演練過多次,時間點都掐的很準,再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的。

……

萬歷在自己的禦車之中,用閑適的心境看著窗外的風景。

沿途是山崩海嘯一般的呼聲,禦輦之側,則是穿著藍袍和緋袍的朝中官員,隨行官員,最少也是七品以上的常朝官,一眼看過去,或是清貴翰林,或是部堂大吏,在此時,都是亦步亦趨,跟隨在自己的車駕之側。

看著如風吹麥浪般起伏的百姓,他的心中,也是有著滿滿當當的自豪之感。

這就是帝王的尊嚴,哪怕是有張先生這樣的存在,這個龐大的帝國始終是他的,他是萬民之主,是天子,無人可以觸犯他的威嚴,只要他一句話,千萬甲士可以為了他出生入死,哪怕是屍山血海,也只是他心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