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山村

大明萬歷二年春。

在山海關以西,遷安,永平,灤州這三縣到這天下第一關的中間地帶,往北方靠著長城不到二十裏的地方坐落著一個小小的村莊,莊上有百來戶人家,因為不靠通往山海關的大官道,所以村落略顯的有一些荒僻,甚至是有點兒破敗的感覺。

現在是黃昏時分,村落裏家家戶戶都冒起了炊煙,小孩子們在場院內外嬉笑打鬧著,平添了幾分熱鬧人氣。

在村落通往大山的小道左近,一個婦人正往著山裏張望著,臉上有明顯的焦急之色。

她頭上裹著藍色頭巾,身上穿著天青色圓領襖子,腰束布帶,下身一襲灰色布裙子,打扮雖平常,卻是生的清麗脫俗,顯露出一副與普通山裏人截然不同的氣質來。

她沒有等候太久,一刻鐘不到的功夫,一群進山打獵的後生們說笑著從山谷中下來,一個長的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也跟在人群之中,身上背著兩條灰色的野兔子。

暮春時節,動物已經從冬天和初春時的瘦弱中解脫出來,山村裏的青年們在耕作之余,就是進入山中打獵,獵得的肉可以吃,皮毛變賣,滿足口腹之欲的同時,還能貼補家用。

此番入山,收獲顯然不差,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大半的獵人都是十幾歲到二十余歲的少年和青年,只有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年紀最小,但他身子健碩,遠比普通孩子高大。

“娘!”

看到婦人,小男孩大步迎上來,笑眯眯的拉住娘親的手。

男孩姓張名惟功,在這個雜姓雜居的山村裏他的家庭並不起眼,唯一與眾不同的就是他娘親超過常人的美色,言辭談吐也十分雅致。

“娘,我餓了……”

拉著娘親的衣袖,小惟功把身子扭來扭去的撒嬌。

“飯早做好了,就知道你一回來準餓。”

當娘的自然疼憐兒子,接過兔子,用衣袖擦了擦兒子汗撲撲的小臉,拉著小孩往自己家門前去。

沿途過去,在屋前吃飯的人們都端著碗,讓著張家母子二人,山村不大,彼此都十分照顧友愛,平時也很少有破臉爭執的時候。

張家坐落在村西頭,算是村莊外圍,穿過大半個村子,才返回三間主屋兩間偏屋的小院之前。

“爹!”

到了自己家門口,房頂上有一個中年男子正拿新草換舊草,其實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一般人家都是收了麥子之後,曬了新草,再來取換,不過惟功家的屋頂已經漏了幾次雨,不換是不成了。

“呵呵,回來了。”

“爹,下來吃飯吧。”

“好!”

說是好,到底又做了一陣子活計,直到惟功娘催促了,一家三口才搬了桌子板凳,坐在場院前吃晚飯。

往嘴裏扒著飯,一家人閑話家常。

“這麽一點幹草,陳癩子收我三十錢,真是黑心啊。”

“怎麽不去鄰村看看,沒準有便宜的。”

“俺怕今黑趕不回來,心裏放不下,嘿嘿。”

晚飯是分兩樣,惟功爹和娘吃的是小米和黑豆混的雜糧飯,小惟功吃的是蒸好的黃米飯,雖然也幹燥粗糙,但是正經的糧食,不像爹娘吃的是雜糧。

小菜倒是精致,現在是春天,山裏野菜多,惟功娘摘了好幾樣,用菜油炒了一盤,鹽腌了一盤,青白碧綠的,十分爽口。

一家三口埋頭吃飯,說著家常,惟功爹三十余歲,憨厚老實,話並不多,看到兒子帶回來兩只兔子,倒是著實誇贊了一陣子。

“爹老這麽誇我,倒像是外人一樣。”

惟功擦擦嘴,趕著到村頭和打獵回來的半大小子們一起修理弓箭去了,從他能挽動一鬥的小弓箭時開始,就把射獵當成大明朝天底下最好玩的事情,傾注了他全部的熱情。

看到惟功走的遠了,惟功爹才訕訕道:“惟功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還不是你,他不管怎麽樣都是你的兒子。”惟功娘撇嘴道:“不知道你每日這般客氣為什麽。”

“嘿嘿,俺是真心誇他,惟功這小子,將來準有出息!”

六年多前,惟功娘帶著不滿月的小惟功路過此地,看中了惟功爹本份老實,接受了這個本份男子的求親,從此在這個小山村安下身來,惟功爹對小惟功疼愛有加,為了掩蓋住事情,從老家遵化遷到這小山村裏來,好在村民都善良本份,雜姓村子沒有大宗族,反而較好安身,一家人一恍惚在這裏住了五年,已經是紮下根來了。

轉眼就夜色降臨,山村裏沒有人有天黑用油燈的習慣,更不提蠟燭,天黑之後,家家戶戶都頂上了門,早早歇下。

星空之下,惟功爬上了自家門口堆起來的草堆,在谷草特有的香氣中,舒舒服服的躺成了一個大字。

爹叫張守達,娘叫許素娥,都是這個時代最普通最常見的百姓的姓名,他的名字,卻是與常人稍有不同,不像是自己那個木訥老實,大字不識一筐的後爹能取出來的……是的,張惟功有自己的記憶……五百年後的一次意外,使得一個吊兒郎當的大學生穿越至此,成為一個形跡可疑的明朝家庭形跡更可疑的兒子……真繞,有時候張惟功自己都感覺好笑,這一個家,三個人中看來最清白無辜沒秘密的,就是那個老實巴交,成天惦記著多做點活計多賺幾個大錢的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