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洋(九)(第2/3頁)

次日,漢興二年七月二十,漢使親赴荷人總督府答謝對方的盛情款待。雙方互致謝意,歡宴一番,到了下午,漢朝船隊全數開走,到了傍晚時分,已是走的一艘不剩。

在碼頭上的荷人與土人自然是滿心歡喜,看著那些面色稍有失落之色的一眾漢人,更覺得舒心暢意。吳克淳等人與他們敷衍片刻,耐不住土人們的敵意,只得一個個先告辭而去。待他們高車駟馬各自回府,都自覺了了一樁大事,總算是平安過了此劫。

“父親,漢朝使團已經走了,咱們這裏,總算又可是風平浪靜!大家都說,這真是僥幸。要是漢朝一意以武力來攻,只怕這裏兵火連結,這世外桃源的好日子,說說就沒啦。”

見父親並不為所動,只是咪著眼呆坐不語。吳克淳知道老父時日不多,身體是一日差過一日,忙將他由窗前扶回榻上,垂著他腿笑道:“您老人家的吩咐,兒子可都是照著做的。和他們虛應付著,說什麽都好。不過想咱們動手起事,那是萬萬不成。我看那小李將軍一臉鐵青,嘿,還真是有趣的緊。”

他興致甚高,說個不停,卻看不到父親眼中的憂慮之色。半響之後,吳青源訪猛咳幾聲,向他道:“阿大,你見過張偉,你說說,他肯放過爪哇島這塊肥肉,只取了馬六甲城就走麽?”

“我看多半不會。不過,憑使團的實力,想硬幹也難。荷蘭人不多,不過他們能召集起十萬人的土人部隊。使團得不到咱們的幫助,定然不會動手。到是日後,若是大軍來攻,咱們吳家第一個上前相助,總之還是脫不了咱家的富貴榮華。”

“這話說的就對了。阿大,你做一家之主幾年,也算歷練出來了。總之一句話,多和鄉黨宗族交結,家兵也要多加訓練。這幾年不比以前,很可能會起戰端。咱們是南洋第一大族,穩穩的頭把交椅,只要咱們不亂,憑他是荷蘭人還是皇帝,都拿咱們沒法子。”

他說了這麽幾句,已覺得氣短神虛,知道自已不能勞神。因揮手將吳克淳攆將出去,心中卻只覺得很難定心。自當年見過張偉之後,眼看耳聽的都是他如何英武,渾一天下。待此時觸角伸到南洋來,顯然是不會善罷甘休。至於打下南洋後,張偉如何處置在此地盤根錯節,勢力強大到影響政權穩定的大宗族,卻是難說的很了。

“唉,要是當年這個張偉娶了芩兒,我吳家尚有何憂!可惜芩兒染了傷寒,早已離世,如若不然……他總歸要留三分情面!”

吳青源身為吳氏宗族之長,身系維護整個吳家在南洋利益,甚至是在內地發展的重任。他卻是不知,使得張偉不娶吳芩,更使得吳家有可能破敗的,就是因其太注重家族,使得這個家族在南洋如日中天,勢力太大足以危脅皇權的原故。與張偉分封的貴族不同,宗族以血親聯系,家人遍布各處,聲勢相連,不顧國法,只顧血緣關系。在中國舊的政治格局下,因為地方太大,人口太多,政府對農村很難進行有效的治理,族權便成為彌補地方政權不足的一個補充。修橋鋪路、整治賊盜、化解恩怨,這些原本都是政府的職能,卻落在宗族手中。而與以往不同的是,張偉要建立的是一個高效和行政能力強大的政府,自然不會容忍任何一個有可能與政府對抗的勢力存在。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個春秋戰國時法家的定論,到了明末時,成了儒家以教條幹涉法制和進步,而俠的地位被宗族取代,宗族以血親犯禁。兩者是相同的保守和愚昧,互做補充,到也相得益鄣。儒家的親親和仁孝,給了宗族勢力存在以思想上的支持,而宗族的愚頑與保守,恰恰也成了儒家學說紮根的土壤。

在國內宗族因戰爭、遷徙、政府打壓等各種手段被削弱之時,海外的大家族勢力卻因無有人對付和戰爭的破壞而發展迅速,已經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高傑沒有告訴李侔的是,他自來南洋後,已將此地情形一一報給張偉知道。除了沒有將說與李侔等人的打算報回之外,此地的一切情形張偉已全數知道。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處置高傑,亦沒有交待具體的措施給李侔。只有如此,才能讓高傑告訴李侔如何做,令他心悅臣服,亦可令李侔牽制高傑,使其賣力。高傑所謂的知陛下甚深,便是因其所故。

自告別李侔等人,回到城內之後。高傑便立時動員起自已近一年來在南洋布置的種種情報和關系網絡。除了預備發動一些漢人的赤貧流氓之外,再有便是他收買的土人。以他的打算,荷人也好,土人和漢人高層也罷,對這些處於社會最下層的貧民甚少注意。這些人中漢人多半是無有宗族照顧,流落至此,是以一貧如洗;而土人則是小部落,或者幹脆就是賤民,這些人被關注的少,卻很容易收買,行事起來,更容易指揮。以他的打算,便是以漢人襲擊土人中的高官和富商,縱火行兇,無所不為,同時又以土人大舉襲擊漢人居集之處,燒殺搶掠。兩邊在半夜時行事,混亂中荷人不及彈壓,而漢人與土人兩邊積怨甚深,如此大規模的鬧將起來,如同火星燎原,再也難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