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南洋(六)

且不提他們心中敲著小鼓,陳貞慧等漢朝使節卻已到了近前。當下荷人高層各自提起精神,迎上前去,借由通事官兩邊傳譯,互相致辭。

李侔身為武官首領,原本亦該與陳貞慧站在一處,與那些荷人武官寒暄,卻不料他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高傑,當下便不管不顧,借著與華商說話之機,往一眾漢人身邊踱將過去。

他原本亦不認識高傑,只是在宮中見到由洋人匯制的油畫,攜帶在身邊,每日都要看上幾眼,現下就是化成了灰亦是認識。

“在下吳克淳,見過將軍。”

李侔在此之前,早便打聽過爪哇漢人大族消息。知道這吳家是南洋第一大族,土地田產遍布全島,商船航線遍布南洋,直達印度,乃是此地第一富貴人家。再加上隱隱約約聽說過張偉與吳芩之事,更是不敢怠慢。忙向他拱手笑道:“李侔見過吳兄。南洋吳家聲名遠播,去年還曾派人回福建捐資興修水利,造福桑梓。侔聽說之後,更加敬佩。”

此時代表吳家出迎的,便是吳家家主長子,吳芩之父。聽得李侔這個漢朝將軍如此賞臉,上來便是這麽多好話高帽扔將過來,立時大笑道:“將軍如此誇獎,吳某愧不敢當。雖身在海外,吳家仍然是天朝子民,堂堂漢家兒朗!家中有些薄田浮產,自然要想辦法報效鄉鄰才是。”

說到這裏,他也不顧家中老父的警告,為著光耀門楣,立時向李侔笑道:“將軍,可是要在此處停留一些時日?弟一會命人送上帖子,敬候正使大人與將軍等前來蝸居一述。”

李侔大喜,他正思要與當地漢人首領接洽商議,這吳克淳自已送上門來,豈有不笑納的道理?當下立時拱手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既然吳兄這麽客氣,李侔若是虛言推脫,那就無趣了。明日準定去府上拜訪,擾吳兄一飯。”

與他寒暄已畢,李侔又走上其余漢人面前,與一眾人等執手問好,寒暄問候。正欲走到高傑身前,卻又被幾個荷人軍官上來擋路,一時間竟脫不了身。正著急間,卻見李巖派了一個小兵,趁亂間走到高傑面前,與他低語幾句,那高傑扭身便走。李侔知道已經接上了頭,當即便不再掛心此事,專一與那幾個荷人官員說笑。

各人在這碼頭略停片刻,便由荷人官員領頭,眾人一路前行,除了幾百荷兵來做護衛之外,此次被允準上岸的漢軍不過百人,權做儀衛罷了。負責安全的荷人官員自以為得計,卻不料越是如此,越是示敵以弱,暴露了自身實力不足罷了。

及至城中荷蘭總督府外,一隊荷人儀仗兵早已靜候在門外,一見中國人的使團到來,立時點燃禮炮,十幾門小炮吐出白煙,轟隆隆的響聲之中,中國政府派出的正式使團第一次佇立在了西方國家的政府機構面前。只是卻是在第三方的土地之上,而身為這塊土地原主的馬來土人們,正滿懷異樣心思,看著自已恨之入骨,卻偏偏奈何不得的漢人們的母國來使。他們自身懶惰成性,又無創造力,又不願學習。在宗教的狹義精神下,卻對依靠著勤勞智慧而致富的漢人恨之入骨,直欲將別人的財富盡數搶將過來,這才滿足。數百年前,漢人越來越多,由原本的微不足道到足以掌握整個爪哇島的財富,無數的漢人富人在全島買地購置產業,役使當地土人為奴仆,更讓這些土人的上層為之不滿。若不是荷人在此,漢朝興盛強大,這些人早已奈不住要動手。現下看著別人的船隊耀武揚威,煊揚實力,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時間在外禮畢,由那總督將漢朝使節迎入督府之內。因是正式出使會晤,陳貞慧等文官使節早已換冠帶。陳貞慧戴展角襆頭、穿織金蟒袍、腰纏玉帶,華美堂皇之極。他個頭在漢人中原就高大,相貌堂堂,張偉挑他出使,一則是此人氣質出眾,文彩風流,二來就是取其個頭相貌。原本依他的位份,並不能著穿織金蟒袍,還是臨行前禦賜穿著。與滿頭金粉,帶著假發的荷人總督相比,高下立判。那總督原就不怎麽自信,他雖然稱中國使團為蠻人,其實知道這個東方古國與一般土人國家不同,擁有著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有著與西方文明雖然不同,卻更加悠長偉大的歷史傳承。

他有心恭維幾句,卻又偏生說不出口。而眼見陳貞慧等人神色,不住瞄向自已頭上的金粉,讓他只覺得自已象個小醜一般。因幹笑兩聲,向陳貞慧笑道:“使者大人遠道而來,甚是辛苦,請上坐奉茶。”

自覺一交鋒便輸了一籌,心中沮喪,卻一眼覷見陳貞慧胸前腰間掛了一些金銀珠寶之類,坐下之際丁丁當當響了一陣,其音甚是清脆。他心中暗笑,心道:“蠻子就是蠻子,與那些在脖間掛頭骨的獵頭族沒有區別,哪有男人掛這些奇怪首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