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決戰(五)(第2/3頁)

說到此處,他以極堅定的口吻向周全斌總結道:“所以依末將之微見,東虜必定不會繼續南下做戰,也不會輕易退回關內。多半是想以騎兵優勢,在京師附近平原等咱們往攻,集結大軍備戰。爾後以漢軍實力虛實來和咱們談和,或是以山海關為界,要求金銀貢納,或是以畿輔等邊地割讓,仿石敬塘的幽雲十六州故事。”

“那以你之見,咱們該當如何?”

“末將今日見了漢軍火器之威,士卒訓練之精,做戰之勇,諸位將軍指揮之能,還能有什麽話說?只需集結大軍,直搗京師,足以將這些韃虜逐出關外!至於那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只城派遣一上將,領十萬兵而掃蕩之,便足以敉平這些受創嚴重的蠻夷醜輩,使其再也不能危脅中國!”

周全斌終於忍不住擊掌稱贊,向他大笑道:“長白吾兄,真不愧是將門世家!所見近情入理,高妙過人,全斌聽君一席話,未來之事原本是浮雲遮目,今日被此勁風一招而空矣!”

吳三桂聽了他般贊賞,到是頗覺慚愧。當下漲紅了臉,向周全斌道:“大將軍這般稱贊,末將怎生克當。末將原本江北高郵人氏,自曾祖時便為鎮遼大將。父親更是司職舊明的都指揮使,位高爵重,朝廷信重。然則咱們吳家只以家族富貴為念,侵吞軍餉,不修城池,不撫士卒,致使蠻夷橫行,漢人流離失所,備受苦難。今大明已亡,末將既然歸降漢朝,自然當以漢朝國事為重,其實今日之前,尚有不少私心,末將私下自省,當真是愧悔莫及。適才所思,不過是微愚末見,不足為大將軍一笑耳。大將軍身為統軍上將,對日後戰事自然是胸有成竹,哪需末將來多嘴。”

“不然。我雖然知道,不過將軍今番說將出來,卻又是別有一番做用,我兄亦不必過謙。況且今日事,我兄有大功在有,獻妙策於後,我必定會表章奏功,陛下對將軍亦必定會有恩賞。”

說到此時,天色已然黑透,整個戰場亦已掃除幹凈。早有漢軍各級將軍上前,向周全斌請示諸般軍務。吳三桂騎馬恭候一旁,只覺得漢軍行伍規制與明軍絕然不同,其軍、旅、營、果、什之分比之明軍混亂之極的編制易於指揮,各級將軍、衛尉、都尉等軍官都有方便易識的鐵牌辯別,敵人不易看出,而自已人一目了然,指揮起來更是得心應手。再看到士兵經歷一天激戰,仍是精神健旺,行動迅速,絲毫沒有明軍戰後搶掠財物,私割首級等弊,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贊嘆:此真是漢唐以來未之有的強兵,比之八旗精兵亦是超過許多。

待周全斌將眼前事一一料理完畢,命漢軍監督,城內眾百姓將俘獲的戰馬及武器一一搬運入城,將滿人戰死者的屍體歸攏在一處,慢慢壘高,其間每層以黃土覆蓋,終於堆成一個數十米高的大型屍堆。

吳三桂心中明白,此即謂“京觀”,乃是中國自古以來擊敗敵人後常有之事。自明朝開國以來,雖然亦有南征北討,殺伐誅戮,卻從未有過如此之事。他心中暗嘆道:“雖然這位周將軍很能禮賢下士,辦事亦是公道,卻未免失之殘苛,將來史筆如鉤,只怕是要留下惡名的。”

他正在腹誹,卻見黑暗中周全斌將手中馬鞭一揚,向那黑暗中仍隱約可見的高大屍堆一指,向吳三桂笑道:“你在想,太過殘忍了,是麽?”

吳三桂嚇了一跳,忙道:“末將不敢!只有如此行事,才能讓這些蠻夷知道,敢犯強漢天威者,必受誅戮。”

周全斌噗嗤一笑,指著他道:“這話又是虛言偽飾,不見誠心!”

“是,末將適才是想,這樣做法,有些過殘,只怕將來於大將軍的清名有累。”

雖然看不清周全斌的神情,吳三桂卻突然覺得這個年紀看起來並不很大,可能只是與他的長兄吳三鳳同年的大將軍神情沉郁之極。

他期期道:“這或許是我太過苛責,行軍做戰,哪有不死人的。打敗了,自然就接受後果,這原也是很常有的事。末將父子在遼東,也是殺俘,只是不曾鑄成京觀罷了。”

“這些都是陛下的命令,依我的本性,也是覺得太過殘忍。”

雖然周全斌的聲音很輕,卻仍然讓吳三桂聽了個清清楚楚。眼前這個漢軍大將竟然敢如此議論漢皇,吳三桂當即大驚失色,幾欲落荒而逃。

“不妨事。我十五歲便跟在陛下身邊,適才那話,當面也說得。此戰之前,陛下早有交待,滿虜累次入關搶掠,動輒屠城,每個滿人旗丁手上,哪曾不沾染漢人的鮮血?漢人總說要以仁德報怨恨,其實弱小的異族可以用仁德感化,威勢震懾,而如同蒙古、女真這樣的異族,當他們武力強大之時,用仁德能使他們投降麽?那當真是笑話!當今之勢,唯有以殺止殺,殺的他們害怕了,自然也就沒有邊患了。還有,漢人柔懦的太久了,仁慈善良的也太久了,也該以武勇和殘忍,來重鑄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