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鼎革(二十三)

“海蘭珠,吃飯了。”

莊妃小心翼翼地在宸妃背後墊上絲綿被面的棉被,因宸妃身體極是虛弱,加上這小院周遭都是樹木,故而極是陰涼。雖然是酷暑天氣,房內卻仍是蔭涼的緊,是以宸妃夜間還需蓋上薄薄的棉被,此時用來墊在身後進食,到也是方便的多。

宸妃此時臉色卻比初來台灣時又差了許多,原本紅潤健康的膚色已是變的臘黃,因許久沒有喝水,上下兩片嘴唇都幹裂開來,見莊妃進來,她勉強笑上一笑,嘴唇上已是隱隱裂出一道道血絲。

莊妃見她如此模樣,忍不住埋怨道:“姐姐,你怎麽還是這樣倔!咱們要想活著回遼東,還是得好好將養身體才是!”

她落下幾滴淚珠,向宸妃道:“難道不想見到那一望無垠的草原,不想見到疼你愛你的大汗?活下去吧,姐姐!只要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她這一番話早說了無數次,初時宸妃尚為之動容,勉強自已進些食物,喝些中藥。待時間長久,這些話早失卻了效力。宸妃淡淡聽她說完,也不答話,只向著她微微一笑。過了良久,方張口道:“你今日這時辰才回來,又是給那小女南蠻子幫忙去了?”

這宸妃脾氣甚倔,當初被俘至台後,一心尋死,水米不肯進。後來還是張偉下令,尋了這些婆子來強迫灌喂食物,一天天下來,方令得她又重新進食。只是拿定了主意,在張府做些灑掃的粗活,以勞力換取食物,方吃的安心。待身份暴露,張偉下令厚待於她與莊妃,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頗是優厚,宸妃卻是不肯領情,每日仍是粗茶淡飯,而且決不使喚張偉派遣過來的仆役。是以此時雖然渴的嘴幹唇咧,自已無法起身,卻只是不肯讓張偉仆役幫忙。那些老婆子丫頭對她殊無好感,各人也只是不理會於她。莊妃平時裏不忙還好,可以隨時照顧,一時有了事情,比如今日,就只能讓宸妃先苦捱了。

拭去淚珠,知道無法勸回這個脾氣倔強的姐姐,便只得將她扶好,用小調羹一口口喂她吃那些備好的飯菜,宸妃腸胃已是甚弱,葷腥之類早就克化不動,只是吃些清淡小菜,喝些調配的補粥。待莊妃一勺勺地將紅棗糯米粥喂完,又挾了幾筷筍片香茹這類的小菜讓她吃了,用絹綢手帕將宸妃嘴角上的飯嘖擦凈,方才完了此事。宸妃倚躺在床上,待莊妃收拾完了,方向她嘆道:“大玉兒,你成日裏這樣為人操勞,何苦來著。那張偉心狠手毒,斷然不會放咱們回去,你又何苦為他賣命。”

“我到也不全然是為這個。咱們若是每日裏坐困於此,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常跟人接觸,也是想尋找機會。”

她眼中射出寒光,向宸妃道:“姐姐身體這麽弱,萬一有個好歹,我一定要尋機會讓那張偉為你償命!”

宸妃長嘆口氣,猛咳了幾聲,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絲紅暈,向著莊妃柔聲道:“大玉兒,你還真是小呢。十幾歲的年紀,肯忍辱負重,想著法兒做事,這一方面,姐姐就比你差的遠了。不過,你到底是小,被人利用也不知道。那張偉是何等樣人,知道你的身份後能不防備?這些婆子是防著我多還是防著你多?你每天出來進去的,是不是一直有人盯著你?還有,你打聽消息,是不是沒有人敢和你說外面的事,縱是相處的好,也休息得半點消息,可對?”

她年紀比莊妃大上許多,雖看起來溫柔嫻淑不理外務,其實心思縝密細致不下莊妃,至於城府心機,卻是又強上許多,能得皇太極愛重,甚至與她商討軍國大事,哪裏能是等閑的女子?此時莊妃被她一說,她又不笨,此時在腦子裏略想一想,便已是什麽都明白了。

因見莊妃眩然欲泣,輕輕拍拍她手,安慰道:“這也怪不得你,你心熱,年紀又小,難免會有破綻。是以方被張偉看穿。”

那莊妃此時氣極,一張秀麗的面孔漲的通紅,絞著雙手道:“虧我還當真拿那柳如是當姐妹,原來她是與張偉合起來哄我,拿我耍樂。我原看她可憐,年紀與我相近,卻不知道心機深沉至此。”

“這到不是。”

宸妃又猛咳幾聲。卻又想起那次柳如是親來探望的事。柳如是未與張偉大婚之前,便已知道莊宸二妃身份,因張偉身份不便,她到是常與二人接觸,想著法兒百般安慰,不使二人尋死。到得後來,莊妃到底年紀尚小,雖是深恨張偉帶著兵馬在遼東燒殺搶掠,卻對柳如是再無芥蒂。宸妃雖是不如莊妃一般,卻對柳如是亦肯敷衍幾句。柳如是與張偉成婚之後,更是沒有忌諱,有事沒事總要來探看幾回。便是在十幾日前,得知宸妃體弱,柳如是巴巴的令人帶了從走私買來的長白山人參,還有些遼東土產,親自給宸妃送了來。那一日,她便是坐在現下莊妃所坐的地方,以著一慣的儀容神態,微笑著為宸妃排解心事,後來見宸妃懶怠理會,卻也不惱,只是將東西留下,便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