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鼎革(十八)

車窗外夜色朦朧,張偉斜倚在車內厚枕靠墊之上,看著窗外馬車疾馳而過時拉出路燈光影,兩眼被那燈影折射的熠熠生光,馬車全不顛簸,在筆直平滑的官道上風馳電掣般疾行,拉著張偉迅向著自家府邸而去。

若論張偉心思,今夜頗不想回到府中,他處置了那犯法都尉後,又將私開營門的果尉交由馮錫範處置,對夫人幹涉軍務的事無一語置評,諸將圍在他身邊,雖見他神色如常,卻也是不敢發一語。這般的將軍家事,還是由著張偉自已頭疼最好,一句話說錯了,在夫人那邊留下什麽惡劣印象,卻也是沒來由。

張偉當時不言,實則心內當真怒甚,柳如是小小年紀,成婚不久,竟然敢幹涉他的軍處,這當真是令他意外,又很是憤怒。當時頗想立時就回身前去質問於她,待轉念一想,卻又頗覺此時沒有表面這般簡單,柳如是在台灣無根無基,一個孤身弱女子來台,雖然與那李夫人有過交結,到底不是什麽真正深厚的交情,卻如何肯為她觸怒張偉。

想來想去,張偉甚是煩悶,在車內頓足喝道:“掉轉馬車,不回府了,去何爺府上。”

此時已交子時,那車夫雖是納悶,卻也不敢違拗,當即調轉馬頭,向著何斌府邸方向馳去。待張偉親兵叫開何府大門,張偉跳下馬車,大踏步由正門而入,穿大堂入儀門,直奔何斌書房而去。待他行到一半,何斌已被驚醒,披著夾衫由兩個小廝掌著燈籠迎將出來。因見張偉一臉怒色,何斌詫道:“志華,出了什麽大事?是瓊州戰事不順麽?”

張偉這麽一弄,鬧的動靜甚大,何府上下人等皆已起身,那稍有頭臉的已跟在何斌身後,各人都納悶不已。這些年來漢軍無往不勝,縱有小小折損,亦是打的敵人灰頭土臉,潰不成軍。張偉此番如此,若說不是出了大事,又何必深夜這麽直入何府,各人都是在想:“漢軍也會打敗仗麽,這可當真是了不得!”

卻聽張偉向何斌強笑道:“廷斌兄,你誤會了。”又向何斌笑道:“好些日子沒來尋你,今夜晚了,我還沒有用過飯,想了一想,來尋廷斌兄小酌也好。”

何斌聽他說完,當真是哭笑不得,剛要抱怨幾句,卻又見他神色不對,便轉身揮手道:“都給我回去,一個個都沒個規矩!”

喝退下人,便要過燈籠來,親自掌燈將張偉迎入房內,因讓著他坐下,又喝令下人準備飯菜,亂了小半時辰,方向張偉問道:“志華,究竟出了甚事?”

張偉長嘆口氣,將白天的事向著何斌仔細說了。何斌聽的發呆,過了半響方向張偉笑道:“婦人家心軟,一時不合派人去赦人性命,沒有仔細思量過,一心只想救人的性命,這也是有的。”

輕輕“唔”了一聲,張偉頗有些意興闌珊,向著何斌苦笑道:“如是她一向知禮守規,怎地這次如此糊塗。”

何斌聽他訴苦,雖然心中也暗怪柳如是不該如此。卻只得強打精神,勸慰張偉。絮絮叨叨說了半夜,張偉原本就困倦之極,若不是心中有事,卻哪裏能支持著到何府來。再加上小飲了幾杯,早已是兩眼發澀,聽何斌念經也似的勸解,雖強打精神,卻也是慢慢支撐不住,慢慢歪倒在何斌書床的臥榻之上,兩眼一閉,已是睡將過去。

見他睡的香甜,何斌知是最近部署瓊州及兩廣雲南戰事令他太過疲累,再加上心中郁郁,早就不堪重負。是以他不打招呼頭一歪便睡,何斌見了到也不惱。只吩咐下人人小心侍候,他自回府,與驚醒的夫人議論一番,感慨一番,又警告夫人不得聽信他人言辭,亂撞木鐘,這一亂又是個把時辰過去,卻突然想到明早還需早起,立時吹滅床邊蠟燭,與夫人相擁而睡不提。

待窗前一縷朝陽透過空隙穿入房內,由一絲絲細弱的白光逐漸變的強烈,織熱,直曬在何斌身上。此時正交盛夏,待何斌熱的滿頭躁汗,猛然驚醒,卻發現天已大亮,那太陽光已是強的刺眼。因婦人怕冷,何府雖有從內地用大船運來的大量冰塊,藏於深達十米的地窖之中,別說是泡酸梅湯等解暑之物,便是每天用大銅盆擺滿一屋也是盡夠。只可惜那何夫人女流體弱,雖酷暑天氣,卻只是不準何斌宿於此處時放置冰塊,夜間還好,這一天亮,便把何斌熱的一頭大汗。

看一眼夫人,何斌搖頭苦笑,因沉聲問道:“外面是誰伺候?”

“回爺的話,是奴婢。”

因知是何斌要怎身,到也不需他提點,門外侍候的通房丫頭梅香端著青釉瓷蓋碗,輕輕將門推開,一閃身行到何斌身前,將那蓋碗遞給何斌,讓他漱口。待何斌一口將漱口水吐在她隨後端來的痰盂之內。又遞上銅盆,絞好毛巾讓何斌凈臉洗面。何斌一聲不吭,只待洗漱已完,在那梅香胸口上摸上一把,只聽得那梅香在房內輕聲啐了一聲,他已是去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