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試探(一)

皇帝的使者一走,張偉立時脫下那身華麗的官袍,仍是換上漢軍將軍袍服,召回諸將議事。因見諸將都立於堂下,一個個擠眉弄眼不成模樣,因笑謂諸將道:“這使者若是個勇將,提刀沖上去幫忙,那可當真是麻煩了。”

張瑞撇嘴道:“這些綿衣衛使欺壓良善是有兩把涮子,若是指著他們出征打仗,屍山血海裏廝殺,那是想也別想。若不是皇帝給他們仗腰子,我帶飛騎一個時辰就屠盡了他們。”

孔有德人近中年,卻是比堂上諸將皆是年長,是以穩重老成的多,諸將皆是笑個不休,他也只是略抿抿嘴便罷了。因聽到張瑞直言指斥,連皇帝也掃了進去,因笑道:“歷朝皇帝都有特務政治,什麽大誰何,麗意門,都是特務。本朝有綿衣衛到也不足為奇。”

張瑞冷笑道:“綿衣衛欺壓良善,橫行不法。真正有用的東西綿衣番子能查到麽?便是查到了,又敢直言報給皇帝麽?皇帝建立綿衣衛原本是為了以張耳目,據我所知,綿衣衛的番子每年在京師所抓的大半是良民,有家產的敗家贖人,沒有家產的多半橫死獄中。什麽壓土包,辣椒水、老虎凳、騎木驢,一個個酷刑施將過來,你便是鐵人也讓你脫層皮。這樣的機構組織,也只有大明皇帝這種冤大頭才會弄出來養著。”

他說話越來越狂放,孔有德偷眼去看張偉,卻見張偉笑眯眯踞坐堂上,哪有半分著惱的模樣。於是不敢再說,只是添唇咂嘴,做出一副怪樣。

張偉肚裏冷笑一聲,知道這孔有德到底身為明朝將領多年,雖然到未必有多麽忠於皇帝,聽人公然詆毀,到底是有所抵觸。

輕咳一聲,笑道:“別的不說,那東林大儒楊漣、左光鬥,便是慘死在綿衣獄中。熊廷弼經略遼東,後來逮問下獄,綿衣詔獄不待聖旨而下,便要提斬於他。熊經略道:我要上奏辯冤!你道那綿衣衛的人如何回答:進了詔獄還想上奏折麽?哼,這綿衣詔獄冤死了多少大臣!袁督師若不是遼東的關寧鐵騎力保,進詔獄還想活著出來麽。”

堂下諸將皆是對袁崇煥等遼東名將佩服不已,又素知楊鏈等人不幸冤死,又是要湊張偉的趣,待他說完,各人皆在堂下大罵起來,武將嘴裏能有什麽好話了,不但那綿衣衛被罵的狗血淋頭,便是那東廠西廠,明朝歷朝皇帝,也多半被掃了進去。

“好了好了,越發的沒有規矩。”

張偉見諸將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那麽幾句,因擺手令各人住口,笑道:“朝廷的事不需咱們多費心。聖明天子在位,哪輪著咱們這些武夫多嘴。”

又黯然道:“適才嚇走使者,大家言道軍隊損失甚大。雖是誇張,到也不盡然是胡說。因我的失誤,三千多忠勇漢軍戰死遼東,還有兩千多重傷者無法再從軍。漢軍不過四萬多人,一下子折了這麽多老兵,當真是令我心疼之極!”

周全斌因見他委實難過,忙上前勸道:“大人,老兵也是從新兵過來的。遼東戰事已了,戰果非凡。自薩爾滸一戰之後,大明與建州交戰除寧遠一戰無有勝仗。袁督師只是以堅城利炮守城,尚且一戰成名,大人以精兵強將數千裏奔襲遼東,不但大損了八旗實力,還攻克了堅城沈陽,焚毀了皇太極的汗宮;又解救了數十萬久苦於女真的遼東漢人,生之,養之,使數十萬百姓無一日不念大人之盛德;如此成就,雖損了咱們漢軍士卒,但好男兒大丈夫,與其老死床上,碌碌無為,不如保境安民戰死沙場,縱是英年而死,又有何憾!”

他一番話講完,跟隨張偉轉戰遼東的諸將想起當日戰事,想到那血火之下被攻克的堅城,沖天大火中慢慢坍塌的後金汗宮;又想到奮勇殺敵,勇往直前不顧生死的漢軍士兵,各人都是血脈賁張,齊聲呼道:“沒錯,大丈夫死則死耳,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張偉目中泛淚,哽咽道:“縱然如此,為帥者不能善使部卒,致其死難,到底心中難以釋懷。”

見諸將仍要上前相勸,揮手道:“不必勸。今日軍議,一則要議補充擴充漢軍,二來便是要大奠死難的漢軍,否則,我難以安枕!”

斜視一眼皮島諸將,又道:“皮島明軍,老弱疲敝者甚多,也需整束!要和漢軍一樣精銳,方無負遼東漢子的令名!”

孔有德已是歷練成精的人物,適才張偉鼓動諸將情緒,他雖是感動,心思卻是一直思慮此番軍議到底是何意,待聽到張偉最後一句,眼皮猛然一跳,回頭去看尚耿二人,卻仍是被適才的情緒左右,兩人正自激動不已,待聽到張偉要整頓明軍,卻也只是覺得張偉一番好意,要提升自已屬下的戰力罷了。

“蠢材!”

孔有德在心裏暗罵一句,卻也是全無辦法,只得豎耳靜聽,聽張偉如何安排。心裏只是在想:“若是信的過,還是為安排我為主將,若是信不過,只怕會安排個閑職給我。沒有了兵,空頭將軍當起來也甚是無趣,到不如退職還鄉,做個富家翁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