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反間(一)

“元素兄,這是不成的。難道就任由小人作祟,害了你的性命?”

袁崇煥輕輕搖頭,站起身來,沉聲道:“皇上對我信任有加,一即位便立刻將我起復,委我經略遼東,不設巡撫掣肘,賜我尚方劍以事權一統,又命各部支應糧草兵仗,兩年來我以遼人守遼土,雖無法收復失地,到底後金亦無法前進一步,有功無過,縱是有謠言,皇上也必不會相信。至於不讓我們進城,這也是朝廷防閑之舉,不必過多疑慮。”

見祖大壽還要陳說,忙向他微微一揖,道:“復宇兄好謝,我多謝了。只是在此國家危急之時,說這些有害無益,咱們還是一心想著怎麽擊退後金的好。”

他固執已見,又以大義相勸,祖大壽知道無法,只道:“來日皇上如果召見,還是小心些好。”說罷嘆氣而去。

他一個武將總兵,尚且覺察此番事情不對,袁崇煥以文人督師,卻又怎地不會想到。只是他一慣堅毅自信,對皇帝又忠心不二,料想就是有些小小誤會,只要見了皇帝便可陳說清楚,又有何妨?

他卻不知,白天大戰之後,皇太極已將前日俘獲兩名監軍太監故意放回,讓他們聽到袁崇煥與後金勾結,共謀天下的話語,又故意一時疏忽,放松看守,兩名太監知道什麽,因見敵人有了漏洞,屁滾尿流逃出,由廣渠門外繞過袁崇煥的兵營而入,入城後便進了皇宮,向崇禎稟報了在後金營中聽到的消息,崇禎原本便對袁崇煥擅殺大將起了疑心,再加上關寧兵神速而來,又不聽命令,一意要來京師,他已聽到了東廠番子打聽來的消息,滿城百姓都道袁崇煥謀反,縱然現在城外尚有十萬八旗圖謀京師,但考慮到各地勤王兵馬已匯聚了數十萬,北京堅城內尚有三大營近二十萬兵,八旗兵攻城殊非易事,按捺不住心中憤怒的崇禎皇帝,下定決心,就在此時解決袁崇煥這個心腹大患。

“來人!”

皇帝此時尚且不到二十,不好女色,不喜美食,每日召對臣工,批閱奏折,即位兩年多,身上已有了一般人難以接近的帝王威嚴。當他下詔:“非盛暑祁寒,日禦文華殿與輔臣議政”時,天下士人在經歷過萬歷及天啟兩位荒唐帝王後,仿佛都見到了中興大明的希望。

逼退黃立極等閹黨內閣後,他親選了錢龍錫、溫體仁、錢謙益等大臣入閣,並推心置腹言道:“朕禦極之初,嘉與士大夫臻平康之理。”再輔以其召還各地中官,專任士大夫的行動,更使人相信他是一位英明之主。

可惜這些好的勢頭卻沒有能夠持續下去,一來皇帝確實年青,雖然一意勵精圖治,於政治上卻只是一個新丁,大學士劉鴻訓公然宣稱:“皇帝畢竟是沖主。”又擅改他的聖旨,再有溫體仁與錢謙益之爭,朝中文官分做兩派,爭鬥不止。二來明朝後期,士大夫之腐敗無能亦到了令統治者不能容忍的地步,是以崇禎初年罷中官後,迷惘的皇帝很快又對文官集官失去了信任,他的性格又急躁好殺,剛愎自用,一旦有了決定便很少改變主意,後世謚為毅宗,他的性格便是其因。

他一聲召喚,乾清宮大太監王承恩應聲而到,恭聲問道:“皇上有何吩咐?”

“傳旨,召薊遼督師袁崇煥入宮奏對!”

王承恩嚇了一跳,回道:“皇上,此時已是二更,宮中早就下了錢糧,若是要外出傳旨,多有不便。”

下錢糧是宮中隱語,意思就是宮門已然上鎖,明清之際,凡到了一定時刻,各宮的宮門皆然上鎖,由衛士把守,除非有特旨開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崇禎聽他說已下錢兩,方才想起此時已然是深夜,卻是自已忘記了時間。只是心中憤恨難平,忍不住走向殿門前,緩步而行,踱了幾步,方重重一點頭,向王承恩道:“明日一早宮門一開,便立刻去廣渠門外傳旨,令袁崇煥立時入城來見朕!”

“是,皇上。”

王承恩恭聲答了,又一時口快,問道:“皇上打算在哪裏召見,奴才好早做準備。”

崇禎暴躁道:“哪裏見?朕哪裏都不見!他一進城,便命綿衣衛將他逮了,下詔獄,著三法司會審!”

王承恩嚇了一跳,忙躬身應了,背對著殿外,正面向著崇禎,彎著身子退下不提,他未掌廠衛,平日居於深宮,是以不知道外面傳言,在心裏只是納悶,不知道皇帝犯了什麽毛病,要拿問袁崇煥這個拼命來保駕的邊帥。

且不提崇禎這邊下了決心,要不問而誅袁崇煥,廣渠門外督師帳外,卻正有人憊夜求見督師大人。

守帳的衛士不知這人是怎麽打通了關節,竟然能從大營外直入督師賬前,心中雖是詫異,卻是不論如何也不肯再為此人通傳,那人卻也不吵不鬧,只微笑站於帳外,靜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