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滅鄭(六)

這場慘烈的屠殺又過不多會,便聽得鄭氏艦船上有人大聲哭叫道:“三爺,三爺您在哪兒呢?”

周全斌原也不堪忍受這場單方面的屠殺,聽得那人這般狂喊,便令道:“來人,將適才甲板上殺死的那人舉起,讓下面的人看看,他們的鄭三爺已被打死了。”

他身邊十余親兵聽他吩咐,立時跑去將鄭鴻奎的屍體舉起,擡起放置在那船舷之上,那鄭氏船上的眾人一看對面舉起一具屍體,各人心知大事不妙,待舉目細看,卻不是那鄭鴻奎卻又是誰?各人一看,禁不住眼中立時流下淚來,他親信之人便待上前拼命,卻不合有一群軍官早萌退意,又見鄭鴻奎已被對方擊斃,暴屍於前,便立時傳令後退,開船向澎湖方向逃去。

這戰場便是這樣,只要有一人向後而逃而不受恁罰,那麽所有人都會想,憑什麽我在前拼命,那小子卻能溜之大吉?既然有人跑,那自然是保命要緊。於是自鄭鴻奎旗艦始,各艦都拼命砍斷連在台北水師船身上的巨木、鐵索,紛紛掉轉船頭,向澎湖方向逃去。周全斌待神策士兵又猛射一陣,待對方堪堪將逃出火槍的最佳射程,便身身邊親兵令道:“快去,將施爺請出,請他重新指揮軍艦追擊敵人。”

那親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功夫,施瑯便從船艙下鉆了上來,見眼前仍如炒豆船打的痛快,便向周全斌笑道:“全斌,你這一仗打的漂亮啊!我在甲板之下一直聽不到上面有甚動靜,顯是沒有什麽人跳船成功。”

又向前方看上一眼,笑道:“全斌,現下還不足以開炮,離的太近了,還不行。”

“嗯,全斌知道,還需他們行駛一陣子,才能開炮。全斌讓人請統領上來,也是想請統領見見此人。”

說罷令人將鄭鴻奎的屍體擡來,放在施瑯腳下,施瑯只是眼睛一招,便笑道:“是鄭老三啊!我料想此次若不是鄭芝龍親來,便一定會委鄭老三為將,果不其然。”

在鄭鴻奎身邊繞上一圈,感慨道:“想我施瑯初投鄭芝龍時,因性格脾氣與鄭氏兄弟不合,屢次被他們陷害,若不是鄭一念我有些本事,早就砍了我的服袋。嘿嘿,還好我遇著廷斌和志華兄,若不然,我可死的比眼前此人早的多了。”

說罷令道:“來人,將這賊的首級剁下,用木盒裝好了,回去獻給指揮使大人。”

他與周全斌親見鄭鴻奎的首級被親兵用大刀剁下,小心擦幹脖子上的血跡,裝在了木盒之中,施瑯嘆道:“若是鄭芝龍的首級,大人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周全斌沉吟道:“便是如此,亦無憂矣。此戰之後,鄭芝龍用來橫行海上的勢力已被連根拔起,他便是不被打跨,想恢復元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一個海防遊擊,手頭上半艘船一個水手也無,熊文燦還能信任他,倚重他麽?沒有海外貿易,沒有收取水引的實力和特權,就憑他陸上的幾千名烏合之眾的步兵,卻拿什麽來和大人鬥?他留在澎湖的上百條大小商船必將為大人所得,就是安海還有一些,沒有保護卻怎地敢出海?別說有大人在,就是那些被他得罪過的小股海盜,也不會讓他安生。此人,算毀了。”

施瑯聽他說完,微笑道:“全斌,你當真是出息了!分析的中肯實在,絲絲入扣,不錯,鄭芝龍此人便是活著,要麽就做個面團團的富家翁,還可保一生平安,享享清福。若是還想東山再起,我料大人不會讓他活著的。”

此時那鄭氏艦船已然遠遠逃出火槍射程,那兩千神策軍士早已停止射擊,因適才太過緊張,各人雖沒有得到命令仍原地戒備站立,卻是一個個神色疲憊,萎頓不堪。一個個用槍拄地,勉強能夠站立罷了。

周全斌伸手招來一個果尉,問道:“適才用旗語問了各船傷亡沒有,咱們死傷多少,大概打死打傷多少敵人,可有計數?”

“回大人的話,適才用旗語問過了,咱們戰死了三名弟兄,不是被敵人砍死,卻是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的,當真是可惜!余者有十幾名傷者,亦是不小心擦傷者多,各船加起來不過躍上來不到百人的敵軍,皆是一上來便被亂槍射死,是以沒有對咱們造成什麽損傷。至於敵人,據估計,敵人來攻時有五六千人,適才退走時,留下的屍體足有三千余具,逃走的也大半帶傷。情況大略就是這樣,若是大人想知道的詳細,那只有再加統計後,才能知曉。”

周全斌嘿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可惜那三名落水而亡的士兵,還是驚異於這麽大的傷亡比重。那都尉見他無話,便躬身一禮,徑自去了。周全斌正待回頭尋施瑯說話,卻聽得船上火炮轟然而響,卻原來是船上的炮擊又開始了。敵船來時順風,回去逃命時卻是頂風,逃的慢了,自然會多吃上幾顆炮彈,不一會功夫,幾十艘船便又有不少起火下沉的,海面上起起伏伏的飄著被丟下的屍體,不慎落水的士兵或傷兵,他們原是弄潮的好男兒,此時卻是精力疲敝,卻哪有力量遊的動?不一會功夫,那水面上如同熱鍋裏餃子一番翻騰掙紮的士兵們便一個個靜止不動,安詳地趴在這湛藍的海面上,一切人世間的紛爭苦楚,從此便不再與他們相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