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遼東(四)

袁崇煥不悅道:“我豈能不知這兵變只要發餉便可敉平,先生若是只此等見識,到不如不要說的好。”

張偉見他微怒,便又笑道:“督師大人莫急,在下敢請問,督師大人可有上書朝廷,請盡速發餉?”

“我怎能不上書!”

“喔?朝廷可是說現在沒錢,可有告之大人,何時關餉?”

袁崇煥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做答是好。他十幾天前便上書崇禎,請求盡速發餉。誰料皇帝在這一點上到和他的祖父一個德性,一聽說關遼之地一下子便要幾十萬的餉銀,當真是善財難舍。他此時到還沒有加派,只是他祖父神宗當年因遼事加派了近五百萬兩白銀的“遼餉”,那皮島毛文龍號稱有二十萬大軍,去年伸手向他要兩百萬的餉銀,後來方知那毛文龍屬下可戰之兵不過三萬余人,崇禎心裏極怒,卻又不敢向邊將發作,待袁崇煥要餉,他便千方百計拖延。袁崇煥十日前接到朱批,道是國庫如洗,朝廷用度困難,餉銀雖是一定給,但是要袁自已也想想辦法雲雲。

袁崇煥早已在關遼綿之地尋富商籌餉,只是這十幾萬大軍的用度又豈是邊地商人能湊齊的?無奈之下,便又請旨,暗示皇帝用內帑發軍餉。崇禎帝若是肯拿,別說是幾百萬,便是幾千萬銀亦是可得,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日,皇宮內起出白銀兩千四百萬兩,明朝內廷之富至此。可惜此疏上去,卻是沓無音信,卻原來是大學士周廷儒對崇禎帝言道:“當年那張巡為唐皇守睢陽,城中軍民先是食糧,後來吃土食草,捕鼠捉雀,到後來殺馬吃人,也是堅守不降,怎地咱們大明的官員和軍人,就不能學學張巡呢?”

他這番話卻正對了皇帝心思,於是隔了數日,袁崇煥接到禦筆朱批,卻是令他帶著軍士克服困難,若是餓了,便讓士兵去抓老鼠,捕田雞。袁崇煥接到此旨,一時間當真是哭笑不得,他和士兵正是為了皇帝守江山,卻不料皇帝一毛不拔,卻讓為他賣命的人自已想辦法,他是忠臣,自然不能痛罵皇帝,只得在暗中將周廷儒的祖宗問候了個遍。無奈之下,只得宣示皇帝的旨意,命屬下士兵忍耐,那遼東的士兵原是悍勇之極,一聽得旨意如此,各人想起自家等著吃喝的家人,哪還能忍耐的住?於是那些士兵三五成群,成日價在營中尋將官鼓噪,將軍們卻又有什麽辦法?此時又不是明末大亂,將軍可以在內戰中撈錢的時候,各將軍雖不至吃不上飯,拿錢出來倒帖朝廷的事,卻也是承受不起。

於是事情越鬧越大,前日終於先是有數十軍士自發到袁崇煥府門前鬧餉,袁崇煥先是好言勸說,後來見不是事,終於將鬧的最兇的幾名軍士立斬於督師府門前,那血淋淋的人頭便懸掛在門前旗杆之上。原本以袁崇煥的威望不至於此,但欠餉到了此時,便是嶽飛亦難帶兵,到得昨日傍晚,又有數百軍士鬧營,此番不但是軍士鬧騰,便是那下級軍官,亦有參於。袁崇煥極是頭痛,生恐軍嘩演變成兵變,可是他亦無良法,只得將那些鬧事的小軍官盡皆捕了,又撿幾個軍士殺了,是以此時的袁大督師,已然坐在了火山口上。

此時張偉問他,他一時竟然不知如何做答才好,半響方皺眉道:“國家機密之事,你等庶民不得與聞。”

張偉見他強辭奪理,卻也不敢與他爭論,只得道:“不管如何,朝廷不理會這邊的事,總是有的。”

見袁崇煥不悅,便笑道:“依草民看來,現下這寧遠城內雖然情形不穩,但大人總是能彈壓下去。”

“喔,如何見得?”

“軍人鬧事,不過是怕家人老幼挨餓罷了,只要大人湊一筆銀子出來,給諸軍下撥糧食,讓軍士們先拿回去贍養家人,那麽餉銀自然是可以拖上一拖的。更何況大人一向更視軍屯,將來只怕軍糧自給自足,都是有的。現下小小風波,又有何懼呢?”

“你所說的到是有理。只是我這裏現在庫存如水洗,哪還有銀子去買糧,先生好意提點,可惜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張偉微微一笑,道:“草民若是沒有辦法,又豈敢求見督師大人!”

袁崇煥急道:“你有什麽辦法?”

說罷將身站起,向張偉一揖,沉聲道:“我身受皇恩,自然將身家性命盡皆拋之腦後,這關外軍士卻是要養家糊口,若是先生能為我獻一良策,於國於民,善莫大焉!”

“草民豈敢!所謂辦法,不過是由草民捐資給大人,購買糧草罷了。只是草民身邊帶的不多,或許能解大人燃眉之急,日後所需,還得大人自已設法。”

袁崇煥聽張偉要獨自捐資以助軍餉,心裏一驚,道:“先生是哪裏來的巨商,怎地出手如此豪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