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亂起(下)

眼見那張偉踞坐大堂,發號施令,將從泉州所購物品盡皆分發下去,座下人等皆遵令而行,令行禁止,呼喝指使,當真是威風的緊。陳永華忍不住問道:“志華……張大哥,你這邊基業頗大,並不缺人使喚,何故一定要將我父子擄來,若果真是缺西席先生,至內地聘請所費也不多,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張偉微微一笑,道:“復甫兄,一則閣下父子正在難中,陳世叔又一定讓你赴考,以我看來,你若去那汙穢不仁的場所,只怕是兇多吉少,我與你一見如故,豈能讓你赴險。二則,我這裏雖然開基創業,不過人才難得,若是尋出力的粗豪漢子,這堂下侍立之人到都算的上。不過若是出謀劃策,贊襄佐輔,這就非得倚仗賢父子的大才不可了。”

陳鼎喝道:“你們這群無君無父的反賊,去中國之邦,居海上孤島,圖謀不軌,交通外番,有何資格讓我父子相助!”

侍立在下的周全斌、劉國軒等人臉上立時變色,聽陳鼎如此侮辱張偉,幾人心中大是憤恨,那劉國軒原本脾氣暴燥,若不是張偉以世叔相稱使他不敢造次,見陳鼎如此惡言惡狀,只怕老大的拳頭早就打了過去。

張偉心內也是暗怒,這些老夫子,不事生產,不聞外事,除了那幾本八股,別無所長,還偏偏以大義自詡,仿佛真理盡在他手。思忖再三,終於還是不欲與陳鼎翻臉,因見陳永華臉色漸漸霽和,張偉便向他笑道:“復甫兄,既來之、則安之,來了便先住下,怒大傷肝,你且勸勸世叔,我已吩咐下人在後院打掃了幾間廂房,弟雖不才,亦備有幾本詩書經傳,若是悶了,只管取了閱讀解悶……”

不待陳鼎有何反應,張偉便一努嘴,命人將兩人帶了下去。聽得一路了陳鼎罵聲不絕,張偉苦笑一聲,向身邊諸人說道:“這老頭兒脾性死硬,大夥兒沒事別去招惹他,選幾個脾氣好的過去服侍他罷。”

劉國軒向張偉略一躬身,道:“爺,小的只是不解,這台灣現下缺的是好水手、好農夫,好漢子,怎地爺對這腐儒父子如此看重?”

張偉正色道:“你問的好。你便是不問,我也要提醒你們,萬萬不可小歔了這些讀書人,鄉下農人懂得什麽?凡朝廷有何政令,世局有何變遷,皆是這些人在左右局勢。人說打天下用武人,治天下用文人,但你們看,這舉凡歷朝歷代,哪一代打天下時少了文人輔佐了?本朝太祖皇帝鞭死義子親侄朱文正,不過是因文正好詩書,身邊總有幾個儒生,太祖皇帝便疑他親近儒生,心懷異志,因而處死了他。這儒生現下還有用,特別是陳氏父子在廈門一帶頗有人望,若咱們得罪了他們,只怕將來日子未必好過,你們都給我小心了!”

正顏厲色將周、劉等人訓斥一通,張偉振一振衣袖,自去尋施瑯,約好了施瑯一同去查看北港鎮上情形,因張偉對那些遺民不聞不問,鄭芝龍亦袖手不管,故而他們雖有存糧,但舉凡衣物、農具、鹽、生活器皿等物皆早已斷絕,強忍著熬到年關將近,眼見得張偉又帶了好多物品回來,那些隨同張、何、施三人同來的移民皆歡呼雀躍,連小兒們也玩起了自泉州帶來的玩具,早前的移民們眼紅不已,施瑯發放物品之余,眼見那些人三五成群議論個不休,唯恐生亂,便先派了與鎮上居民相熟的眼線前去打探,但終究是不放心,於是約了張偉一同前去查看。

眼見張偉出來,施瑯迎上前去,說道:“大哥,看情形有些不妙,那些人被咱們素久了,情緒早就不穩,眼見你今日又帶了好些用具回來,看情形是要搶咱們的。”

張偉冷笑道:“若是咱們無理,鄭老大便會來找咱們的麻煩,現下若是他們不知死活,敢來打咱們的主意,那可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大哥,你說該怎麽辦?”

“依我看,現下他們只是觀望,如若咱們沒有防備,再給他們一點刺激,這事可就成了。我看,也不必查看了,現下咱們就去準備,今晚就在這北港鎮外擺下流水席,反正年關將近,也需要犒勞一下大夥,你去吩咐下人,宰上幾頭豬,用大鍋在外面煮了,再擺上幾大缸酒,等天色晚了,便點起篝火吃喝。總之是要大辦一場,讓鎮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可明白了?”

施瑯聽張偉吩咐,自去吩咐人辦事。不消一會功夫,那北港鎮外便是一片熱鬧模樣,施瑯令人尋了一塊空地,牽了幾頭肥豬出來,一會的功夫便殺翻了在地,豬血流的滿地,引的蒼蠅嗡嗡的成群飛來,小孩子們圖熱鬧,嘻嘻哈哈的在場上玩耍,又令人擡了幾大缸子白灑“砰砰”的開了酒封,那酒香頓時就在鎮裏鎮外彌漫開來。

那鎮上諸人雖然能混個肚飽,但台灣到底不比大陸,諸多物品采買不便,那鄭芝龍又不欲在台發展,故而諸多生活用具皆未齊備,數年時間,島上居民逢年過節,皆是顏思齊大發善心,從內地弄些年貨來犒賞諸人,今年離了顏思齊,鄭芝龍又不管事,且得罪了張偉,就是給錢張偉亦不肯幫忙,故而這些人吃的滿肚子稻米、地瓜,葷腥酒肉之類,卻是想也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