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又怎幺可能不害怕呢

天氣有一些濕,不同於平常冬日的幹燥,半空中彌漫著一些霧氣,算不得多濃。薄霧像是一層輕紗籠罩在城中和遠處的營壘之間。

微微地遮蔽著天空,使得月色愈加朦朧,在城頭上的火把暗去了不少,在夜裏搖晃著。路旁的老樹上,一只寒鴉停留了片刻,鳴叫了幾聲,撲騰著翅膀飛走。

這樣的模樣要是換一個境地,換一個場合,說不得也是一場月上樹梢,老樹寒鴉的清寂景色。要是再來個詩人,也說不定還會觸景生情,來一篇淒楚或者寂寥的詩篇。

可惜了這是在一場戰事裏,平白辜負了這還頗有一番浪漫情懷的夜晚。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人觸景生情,顧楠坐在一片空地上,夜裏的人圍坐在火邊,吃一些弄熱了的幹糧,就算是填上肚子了。

偶爾有人在說話,不過說話的聲音很輕,旁人也聽不清楚,顧楠倒是聽得清。

出征月余,已經開始有人想家了,聽聲音年紀應該還不大,大概是青州的新兵。

還有坐在角落裏卡巴卡巴地用力嚼著幹糧的聲音,還有人嘆息的聲音,還有人說要多殺幾個人,好讓家裏人吃飽的聲音。

顧楠見過很多人,做過同樣的事,說過同樣的話。但是同樣的戰事,怎麽也打不完。

她抱著劍盤坐著,輕合上眼睛。

“嗚,嗚······”又是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這是哭的聲音,壓抑著哭聲,所以只是發出難聽的嗚咽聲。

這個很近,也很清楚,顧楠睜開了眼睛,看向聲音的方向。

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孩子,穿著衣甲手裏抱著一杆長槍,低著頭,冬天很冷,他的眼睛和臉頰都被凍得發紅。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低著頭的少年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對他說話,擡起頭來,看見自己的身邊是一個白袍黑甲的將軍。

連忙擦了一把自己的臉上,結結巴巴地說道:“將,將軍。”

那將軍帶著一個鬥笠,看起來還有幾分古怪。將軍都是帶頭盔的,少見到帶鬥笠的,這也沒有下雨。

“你方才在哭什麽?”顧楠看著凍紅了臉的少年問道。

將軍的問題,少年不敢不回答,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道:“將軍,我怕死。”

上了戰場,卻還怕死,多可笑。他大概覺得自己的話很丟人,都不敢看顧楠。

可誰知那將軍點了點頭,理所當然地說道:“怕死,這沒什麽丟人的,聲音不用這麽輕。”

頓了一下,轉而又問道:“你為什麽怕死?”

少年握著拳頭,臉上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流了出來:“若是死了,家中的父母無人供養。”

人生在世,若是連父母都不能好好供養,那算是什麽?

少年哭得更厲害了,顧楠沒有再多問別的問題而是說道。

“最晚今年春後,就能回去。”

這是她唯一能做保證的事情。

之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段時間,少年不再哭了,呆呆地坐在那裏。突然,他抽著鼻子問顧楠。

“將軍,你打仗多久了?”

顧楠閉著眼睛,緩緩地答道。

“記不清了。”

“打仗的時候,將軍害怕嗎?”

這次,有很長的一會兒時間沒有聽到回復,少年以為將軍不會回答了。

顧楠微微地睜開眼睛,聲音很輕地說道。

“很害怕。”

低著眼睛看著地上很久,她勉力地笑了一下。

所以,把人都當做蘿蔔白菜,會好一些。

······

已經很晚了,營帳外,呂布對空揮下的了最後一戟,發出一聲沉悶的破風聲,地上的草葉都被卷得紛亂。

“當。”將方天戟收在了身側,額角上帶著一些汗水。呂布看著營壘遠處的城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麽晚了將軍怎麽還不去休息?”

呂布回過頭,一個人帶著笑站在他的背後,這人就是幫助呂布入主兗州的陳宮。

看著呂布,陳宮雖然笑著,但是眼裏也帶著幾分疑慮,此時的呂布完全就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以他對呂布的認識,曹操應該不能叫呂布這樣緊迫。

呂布對於自己的武力是有絕對的自信的,事實上他的武力也絕對足夠他如此自信,即使局勢不利,呂布也有著不敗的氣魄。

而此時他居然見不到呂布身上不敗的自信,他想不出,青州是有什麽能叫被稱為天下驍勇的呂布如此。

“軍師不是也未休息嗎。”呂布淡淡地說道,收起方天戟,向著自己的營帳走去。

“軍師早些回去吧。”

“將軍。”陳宮背對著呂布叫住了他,皺起了眉頭:“將軍,青州之中,可是有什麽讓將軍顧慮的。”

“沒有。”

“將軍,這關乎戰局勝敗,我希望將軍不要瞞我。”陳宮慎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