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府突圍(第2/5頁)

 

李斯拒絕編寫《呂氏春秋》,讓呂不韋很是不快。此後,每當李斯向他請求授事任命時,他都虛與委蛇地應付過去。哎呀,李斯,君之才華蓋世,可委屈不得。且再多等待數日。本相不予君委任則已,一委任必是高官要津,包君滿意。

 

政治家的承諾就如同女人的誓言,你如相信你就是傻瓜。當你日後因為曾把這些話當真而後悔莫及之時,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因為你自願放棄了不相信的權力。

 

北宋的蘇東坡先生,21歲就高中榜眼,風頭一時無兩,仕途不可限量。然而,他的性格太浪漫,太天真,太偏重感情。能寫出“十年生死兩茫茫之句”的人,絕不是一個適合做官的人。在蘇東坡的一生中,聽過眾多政治家對他的承諾,然而卻無一成真。譬如:宋仁宗在得到蘇東坡和他弟弟蘇轍後,喜曰:“吾為子孫得兩宰相。”歐陽修在讀過蘇東坡的文章後,驚呼:“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結果呢?東坡兄一生仕途坎坷、郁郁不能得志。東坡兄在其晚年,回顧自己的一生,嘆道:我一生有三不如人,下棋不如人,喝酒不如人,做官不如人。這最後一個不如人,最為他看重,也最令他心有不甘。

 

李斯和東坡兄不一樣,他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他自然不會眼巴巴地幹等著,他無時無刻不在主動地挖掘著機會。李斯深知:在商場上,沒有善意,沒有惡意,只有生意。在官場上,沒有比較級,沒有最高級,只有上下級。

 

古往今來的官場,均可比擬為一根竹竿,分成若幹節。一個人的偉大事業,就是爬上比他自己的階級更高的階級去,而上面的那個階級,則會利用一切力量阻止他爬上去。李斯沒有看錯,呂不韋始終對他留著一手。別看呂不韋話說得冠冕堂皇,心中卻早就有了絕不任用李斯的打算。

 

【3、呂不韋的難言之隱】

 

鄭國要離開鹹陽了,呂不韋已經批準了他的計策,並命他全權主修他規劃的水利工程。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鄭國和李斯兩人把酒話別,卻均是滿腹心事,酒喝得少,話也說得不多。李斯不明白得償所願的鄭國為何看上去如此憂傷。他長相那麽難看,本是沒資格憂傷才對的呀。

 

李斯雖然對鄭國心存感激,但他並不認為鄭國是自己的朋友。一個人過了25歲,便不可能再交到真正的朋友。李斯知道自己將再也交不到朋友,他並無傷感,他也不再需要朋友。韓非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始終這麽認為,他相信韓非也和他有著相同的感受。像韓非這樣的朋友,能交到一個就足以招致全天下的人妒忌,如能交到兩個,恐怕就連老天也會妒忌。

 

馬車催促鄭國起程。鄭國這才開口問道:“李兄在相國處可還如意?”

 

李斯並不想向鄭國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便答道:食有魚,出有輿,於願足也。

 

鄭國哈哈大笑,道:“李兄何必瞞我。李兄志向之大,鄭國豈能不知。鄭國將別君而去,望李兄多多保重。鄭國別無所贈,區區薄禮,望君笑納。”說著,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李斯解開包裹一看,但見金燦燦一片,晃得他幾乎睜不開眼。李斯急道:“這如何使得。李斯擔當不起。鄭兄遠行,正是用錢之時,如此厚贈,李斯不敢收。”李斯極力推辭,鄭國強他收下。

 

鄭國道:“寶劍贈烈士,紅粉送佳人。李兄欲申志揚名,立功當世,此金雖少,或能於君有開路之用。幸勿再讓。鄭國此去,興修水利,不乏聚斂之機,不出數年,雖千金萬金亦易得也。”

 

李斯驚道:“鄭兄莫非要侵吞貪汙?”

 

鄭國苦笑道:“李兄不懂的,鄭國必須貪汙。”說完,朝李斯一拱手,上車遠去。

 

李斯的確不懂。他知道,某些軍權在握的將領,為打消君王對自己的疑心,會故意貪汙不法,自汙形象,授君主以柄,安君主之心。但鄭國只不過是個水利工程師,想來也不該有必須貪汙的苦衷。李斯想不通。等他想通,那已是十年之後的事情。

 

鄭國離開鹹陽後,李斯越發覺得孤單。以鹹陽之大,他居然再也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當然,除了呂不韋之外。

 

呂不韋雖不起用李斯,卻常喜歡邀李斯閑談,然而每次卻都欲言又止。呂不韋是個愛面子的人,他不說,李斯也就不問。誰讓他的前途就掌握在面前這位混蛋手中呢。兩個人就那麽枯坐著,大眼瞪小眼,結果就搞得像兩個禪學大師聚在一起似的:

 

來了?

 

來了。

 

然後就一直是沉默的沉默。五個時辰之後。

 

走了?

 

走了。

 

有時候,呂不韋有些想打開話匣子時,往往會在最後多說一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