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洛麗塔

No.1:酒醉

相思如花,無根不發。劉秀這段離奇的單相思,還要先從他二姐夫鄧晨說起。

鄧晨,字偉卿,新野人氏,三世仕宦,皆官至二千石,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連續三代人都做到了部級高官。曾祖父鄧隆,官居揚州刺史;祖父鄧勛,官居交趾刺史;父親鄧宏,官居豫章都尉。到了鄧晨這裏,卻絕意仕途,賦閑在家,無事時也學劉縯開門養客,同樣也糾集有數百之眾。

劉縯常來拜訪鄧晨,一則敘姻親之誼,二則也是看重鄧晨手下的這批人馬。鄧晨的這些門客,嗯,荀彧可使吊喪問病,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詔,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於禁可使負版築墻,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劉縯就這麽幻想著,仿佛糧草已然齊備,部眾已然會聚,清一色白盔白甲,正在他的號令之下,浩浩蕩蕩直殺長安而去。

鄧晨並不介意劉縯打他門客的主意,要,隨時帶去,自家兄弟,何必客氣!鄧晨有自知之明,他並沒有劉縯那樣的魄力和霸氣,他也並非為了偉大而誕生,他最好能做的,就是與偉大同行,成為偉大的一部分。

劉縯每次拜訪鄧晨,照例帶劉秀隨行。這一日,實在也無異於他日,該開的花開了,該綠的樹綠了,該滿的小溪也滿了。太陽照例懶洋洋地懸掛西天,隨時準備打烊;老邁的家狗睡眼惺忪地趴在路上,等著馬車來撞。新野鄧府之內,大宴賓客,喧鬧非常。劉縯和鄧晨飲至酒酣處,拔劍斬案,慷慨作歌,歌罷,卻又相顧嘆息,有不勝悲愴之意。該死的天下太平!太平得淡出個鳥來。而王莽又在長安的皇座上坐得正穩,無機可乘。亡國恥,猶未雪;王孫恨,何時滅?

一群門客有如眾星捧月,圍劉縯而坐,聆聽其指點江山、高談闊論,而對劉縯身邊的劉秀,卻並無人特加留意,在他們眼中,劉秀只是劉縯的一個小跟班而已,可以忽略不計。劉秀喝了幾盞悶酒之後,不勝酒力,離席趁醉而行,恍惚中闖入一座小徑分岔的花園,正待收拾閑情,好生將風景欣賞,突然便覺腹中一緊,喉間一松,連忙伏於葡萄架前,一通狂吐。吐罷,暗道僥幸,還好四周無人,起身回頭,卻看見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正怯生生站在面前,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則舉著一方手帕,朝著他輕輕搖動。

只不過這一眼的打量,卻嚴峻地考驗著劉秀的心臟,先是驟然停止,然後馬上開始報復性地反彈,狂跳異常。

No.2:心醉

愛情乃閑人之忙事,然而有幸和不幸。起初之時,總是滿懷信心,以為一定有一個完美之人,在前方為自己而等。是的,起初總是這樣,直到有一天翻然醒悟:原來這種莫須有的信心,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殘忍。

我們並非公共汽車,怎能確信真的有人在等?我們能夠確信的,只能是我們在等待別人。一旦等紅了眼,華麗的青春,即將變成曲折的魚尾紋,而命定的人仍未出現,又有幾個人會堅持再等,以最好的年華作為代價?或許就從了吧,湊合了吧,愛誰誰了吧。不求滿分,甚至也不求及格,但至少也總比交白卷強吧。

然而,弱冠之年的劉秀,還正年輕,還有資格等,更重要的是,他寧願等,等那一生中的命定之人。在他這個歲數,許多人都已經做了父親,而他卻依舊孑然一身,並非沒有人前來說媒,也並非沒有人前來問訊,但他卻始終不肯應承。所謂千弩之弓,一擊不中,乃永息機鋒,是以射與不射之間,自然要分外慎重。

世間多有溫柔鄉,世間多有美嬌娘,然而,劉秀早已修煉到了無欲則剛,他堅信,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他,正如他只等待著那個人。

眼前的小女孩,皮膚蒼白,身形消瘦,神態空靈而朦朧,她那介於兒童和少女之間的奇妙魅力,讓意在閑逛的劉秀猝不及防,而他那顆自以為無欲則剛的心臟,也在瞬間四分五裂、不成模樣。

劉秀苦笑著,他原本以為,他所等待的那個人,怎麽也得有幾甲子的功力,這才能夠將他的心震得粉碎,殊不知,眼前這位十歲女孩卻能輕易做到這些。而且,人家小女孩根本就沒有發功,她只是離開他兩步的間距,無辜地發射著她的固有頻率,然後,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隨之共振,直至碎為齏粉。

話說回來,今天倘若有人像劉秀這樣,對一名十歲的幼女產生異樣的感情,勢必會被視為變態,如果膽敢有進一步行動,更將是踏入了法律的禁區。關於這種對未成年少女的畸形情欲的描繪,首推納博科夫的名著《洛麗塔》,其描繪是如此的成功,以至於“洛麗塔”三字,如今已成了這種畸形情欲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