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狂論(第2/2頁)

來人滿不在乎,大馬金刀坐在了椅子上,把寶劍往桌上一扔。

“你不要不服氣,知道你為什麽輸嗎?就是因為你沒有膽子,沒有海剛峰一般的冰心鐵膽,被這個……”來人一指周嘉謨,怒斥道:“就是這個顛倒黑白的小人,他把你嚇住了,嚇得你不敢說實話!”

這話一出,不止顧憲成,連周嘉謨都怒了,往前走了幾步,厲聲說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敢不敢報一個名姓?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藏頭露尾,信口雌黃!”

“哈哈哈,有什麽不敢的,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何心隱!”

在場的茶客不知道這三個字是什麽含義,可是顧憲成卻一清二楚,他師從心學前輩,何心隱的事跡早就耳熟能詳,降服倭寇,鏟除奸黨,何心隱雖然身為一介江湖人,做的都是朝廷大員都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在數年前,這位何大俠突然消失了,讓好些人都倍感失落,沒想到竟然在京城碰到,顧憲成滿肚子的怨氣早就跑沒了,反而像是粉絲見到了偶像,手足沒地方放,激動地一躬到地。

“晚生拜見夫山先生!”

周嘉謨並非心學的直系弟子,對何心隱只是聞名,卻沒有什麽尊重,他皮笑肉不笑道:“原來是夫山先生,您是前輩高人,晚生自當敬重,只是先生方才所言,學生有些不明白,還請您賜教。”

何心隱懶得看他,目光對著台下的茶客,漫不經心道:“你剛剛所說的那一套,根本就是強詞奪理,狗屁不通。口口聲聲講綱常,講君父,還說聖人教化,沿襲千年,都是如此。如果三綱五常,當真是千年不移,萬古不變,為何又有興衰治亂?漢獻帝、隋煬帝、唐景宗、元順帝,這些亡國之君,難道不是當時百姓的君父嗎,為何會天下狼煙四起,身死人手,宗廟崩塌、朝代更叠,生靈塗炭?”

談到了歷史,周嘉謨的底子哪裏比得上何心隱,一時間急得臉上通紅。

這時候在靠窗戶的座位上,又站起一位老者,他面色嚴峻,邁著方步,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道:“何狂,數年不見,你的學問竟然不進反退,天道循壞,一亂一治,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何心隱掃了一眼來人,微微頷首,“原來是塘南先生,真是幸會,幸會啊!”

老者名叫王時槐,數年前棄官不做,專心講學,堪稱一代大家。他氣度從容,走到了何心隱的對面,坐了下來。

“何心隱,你以大欺小,強詞奪理,當真是讓人越發鄙夷,這人一旦入了邪路,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子邪氣,罷了,老夫就給你講講道理。”王時槐大聲說道:“興衰治亂,古之常理,每逢治世,君正臣賢,萬民安康,百姓樂業,綱常端正,人心思安,縱使有奸佞之徒,亦不得施展。然則太平日久,人心不古,禮壞樂崩,綱常顛倒,臣子不忠,百姓不孝,奸邪之人煽風點火,以致狼煙四起,民不聊生。必得天命之人,崛起亂世,提三尺之劍,掃蕩狼煙,天下才能重歸太平安寧,我朝太祖高皇帝,便是天命雄主,無漢唐之和親,無兩宋之歲幣,疆土廣遠,物阜民豐,國勢之強,為歷代之最。縱使有一班奸邪小人,妄圖以狂論蠱惑人心,終究難以得逞,何心隱,你以為老夫所言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

何心隱突然仰天大笑,“王塘南,知道你講學為什麽講不過我,沒人願意聽嗎?”

戳到了痛處,王時槐臉色大變,怒道:“何狂,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是我欺人太甚,怕是有人強詞奪理!”何心隱不客氣地說道:“你方才之論,比起那個年輕人還不如。治世就是綱常存在,亂世就是綱常無存,那什麽又是治世,什麽又是亂世。綱常什麽時候,什麽條件會存在,什麽時候,什麽條件,又不存在?你能說得清楚嗎?王塘南,不要拿什麽天命來糊弄人了,有本事你把天老爺叫來,讓何某和他理論一番,問問他為什麽要每幾百年,就性情大變,弄得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戶口大減,千百萬的冤枉亡魂,老天爺竟是如此殘暴不仁,依何某來看,不要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