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蟲語冰
雲瑯一個月才回一次家。
這樣的行為被霍去病譏笑為守家之犬。
公孫敖更是向皇帝上書,認為雲瑯此人不配為衛將軍,應該跟他調換一下,充任一個後將軍的閑職。
劉徹卻不以為甚,他不覺得雲瑯整天守在軍營裏才是在為國盡忠。
相反,他認為,雲瑯時不時地將所有權力交給部下,這才是心中坦蕩無私的表現。
因此,公孫敖碰了一鼻子的灰。
這給了公孫敖好大的疑惑……大漢國固有的規矩在雲瑯身上似乎都不太管用。
自從雲瑯的長史變成曹襄之後,他就更加的懶散了,甚至跟曹襄兩人交替去軍營守著。
如此一來,雲瑯一個月中就有一半的時間可以留在家中。
陳銅的兒子叫銅子,這跟雲瑯半點關系都沒有,可是,當銅子這孩子跪在雲瑯面前,懇求雲瑯讓他入軍,這就讓雲瑯非常的為難。
一方面陳銅快要被他兒子氣死了,一方面對陳銅收拾他兒子的慘烈場面給震驚了。
當指頭粗細的柳條已經抽斷三根了,雲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甚至懷疑銅子是不是陳銅的親生兒子。
“君侯,您莫要阻攔,今日就讓某家將他活活打死算了……”
事實上雲瑯還沒有喝止,只是覺得陳銅有些過分,在他準備喝止之前,陳銅就氣喘籲籲的說出了這番話。
主動停止揍兒子,跟被別人喝止打他兒子,這是兩個概念,萬萬不可混為一談。
“你真的準備讓你兒子參軍?”
雲瑯瞅著陳銅認真的問。
在大漢國,長子原則上是不從軍的,陳銅家雖然是匠戶,卻也是匠戶中頂尖的存在。
到了他這個階層,匠戶身份不高的缺陷,已經對他們家沒有多大影響了。
等到大漢國的勞役可以出錢代替的時候,就連缺陷都算不上了,比起階層較高的農夫們來說甚至更好。
陳銅家大業大,讓長子從軍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面對雲瑯質詢的眼神,陳銅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
雲瑯也就明白陳銅的要求是什麽了。
“想要依靠軍功來提升你家的地位,首先要有軍功才成,這東西無法作假,只能自己去戰場上殺一個匈奴人,然後提著他的腦袋去軍法官那裏記功。任何弄虛作假的行為,最後的下場都不好,別軍功沒弄到,反而連累你全家。你該知道,冒領軍功是個什麽罪過,別的罪過花點錢就能抹掉,冒領軍功?哼哼!誰沾邊誰死,就連我這個衛將軍也不會例外。”
陳銅嘆口氣道:“兩個月前,給銅子說了一門親事,女家是良家子,嫁到我家算是下嫁。前面說的好好地,誰知道,鄰近娶親的時候,他家閨女卻嫁給了另外一個良家子。我上門理論,卻被人家羞辱一頓,我兒銅子氣不過,找人家理論,誰知,又被人家毆打一頓……就連我先前送去的定親禮,也沒要回來。人家說了,就是準備拿我這個匠戶的錢,風風光光的嫁閨女呢。”
雲瑯瞅了陳銅一眼道:“真正的啞巴虧啊,估計官府都不理睬你是吧?”
陳銅耷拉著腦袋只是嘆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件事聽起來非常的不公平。
可是,陳銅如果想用這件事上告官府,絕對沒有任何可以贏得官司的可能性。
事情還是出在身份上,如果陳銅也是良家子,借女家十個膽子也不敢悔婚。
到了陳銅這個匠戶還沾點商賈身份的人頭上,良家女下嫁,是一件非常丟人的事情,悔婚才是浪子回頭!
至於坑陳銅的那些錢糧,還不夠彌補人家良家女名譽損失的。
遇到這種事情,雲瑯在正大光明之下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階層碾壓,是所有上位者必須維護的一種制度。
上位者是制定規則者,所以,他們制定的規則中就絕對沒有損害上位者利益來滿足下位者的條款。
陳銅受到了恥辱,想要找回場面,首先他就必須先成為良家子,否則,絕無可能。
“有決心效死嗎?”
雲瑯又看了一眼被他爹抽的爛糟糟的銅子。
陳銅一臉痛苦的轉過頭,銅子卻不斷地在雲瑯腳下叩頭,喉嚨裏發出嗚咽之聲,看樣子,他這一次真的被人家羞辱的不輕。
“漢律隨秦法,雖然免去了很多肉刑,其實呢,相差不大,尤其是軍功一道,更是律法森嚴。
秦法還是當年商鞅變法的時候制定的,你們可曾知道,商鞅官至大上造,爵封商君,然則,他的母親卻是一介奴隸。
據說商鞅乃是無父無母之人,為姬娘所收養,竭盡心力的養育這個兒子。
結果呢,她將兒子培養的非常出色,當公孫座準備邀請商鞅為門客之時,為了絕商鞅的念想,姬娘自挖雙目,成全了他的這個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