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兩個樹洞

李廣的喪事辦的宏大而肅穆,追謚侯爵的榮光是沒有的,陪葬陽陵的榮光也是沒有的。

除此之外,皇帝給了李廣所有能給的哀榮,包括派出皇長子劉據親自參加了喪禮,跟完了整個喪禮過程。

李敢從祁連山下匆匆趕回來了,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馬,即便這樣,等他回到長安的時候,李陵已經結束了在祖父墳墓前結廬七日的親孝時間。

李陵繼承李廣爵位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

雲瑯在喪禮上見到了這個少年人,他的臉上保持著固有的悲痛之意,卻能將喪禮安排的有條不紊,這讓雲瑯非常的驚訝。

霍光自然也是有這樣的能力的,或許比李陵更加的聰慧圓滑,但是,就沉穩這一項上還不如李陵。

看得出來,李陵跟據皇子很親近,據皇子表現的也很好,整個喪禮過程沒有表現出任何不符合他身份的行為,不論是行禮,還是代替皇帝念哀辭,都一板一眼,獲得了所有參與喪禮的臣子們的一致好評。

在喪禮的過程中,李廣的妻子彭氏對雲瑯跟曹襄非常的戒備,這個傳說創建了女人月事遮羞話(大姨媽)的老婦人,強忍著悲痛也要親自招待雲瑯跟曹襄。

只要雲瑯跟曹襄提起李敢,就會被她巧妙地把話題轉移掉。

雲瑯本意是準備奏請皇帝先為李敢頒賞,坐實了李敢關內侯的身份,然後再用關內侯之父的名義厚葬李廣,如此一來,以大漢親孝的傳統,皇帝必須給李廣一個比李敢關內侯更高的哀榮才符合喪禮的規格。

彭氏似乎沒有為自己丈夫追索更高哀榮的想法,她更在乎活著的人,比如李陵。

當鴻臚寺卿將承認李陵為李氏家主並繼承李廣爵位的文書送到李陵手裏的時候,彭氏看雲瑯跟曹襄的目光才顯得溫和一些。

也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李陵日後想要快速的成長離不開李敢的幫助,離不開雲瑯跟曹襄的幫助。

而這個時候,雲瑯跟曹襄兩人已經對李陵這個少年沒有什麽想法了。

一個被家族牢牢羈絆住的少年人,想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這幾乎不可能。

一個早早就已經有了堅定立場的少年人,不是雲瑯想要培育的對象。

因此,李廣的喪禮結束之後,雲瑯曹襄二人就立刻離開了陽陵邑,即便彭氏盛情款待也攔不住他們離開的腳步。

這讓彭氏非常的失望……

八天後,雲瑯又來到了陽陵邑,因為李敢終於從河西回來了。

昔日憨厚的青年人已經變成了一個沉穩的,且滿臉大胡子的壯漢。

遠途奔波讓他看起來有些憔悴,不過,幾乎被胡須遮掩的雙眼還算清澈。

他準備在侄兒住過的茅屋裏再居住三個月,等他守孝結束,霍去病就會帶著渾邪王以及匈奴部眾進京。

曹襄來的時候,雲瑯跟李敢正在喝茶,在李敢守孝的三個月裏,他不進葷腥,不喝酒,不與妻子同寢。

“有人說我父親是被衛青逼死的。”李敢沉聲道。

雲瑯想了一下道:“這個有人是誰?”

李敢皺眉道:“不清楚,我到現在都記不起來這句話是誰對我說的。”

曹襄揮揮手道:“你該問問你父親的親衛,再問問你父親的軍司馬,然後再做決斷。”

李敢若有所思的道:“很奇怪,戰場上死裏逃生的家將病死了,我父親的軍司馬展通不知所蹤。”

雲瑯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這事就與司馬大將軍無關!”

曹襄吃吃笑道:“做的太過了。”

李敢點頭道:“是這樣的,其實,我父親在離開右北平之前曾經給我留下了一封書信,回來之後,是我老婆拿給我的,裏面把事情說的很仔細。”

曹襄皺眉道:“他想用命證明自己配得上侯爵之位?”

李敢道:“我父親自知此生封侯無望!三十一歲的時候就知道。”

李敢見雲瑯跟曹襄都一臉詫異的瞅著他就繼續道:“當年梁王一封詔書,我父親就按兵不動了……

因此,我父親這些年之所以勇猛作戰,其實並不是為了封侯,而是為了保存李氏滿門之性命。

父親在信裏說:只要李氏一日對陛下還有用處,那麽,李氏就會安穩無憂。

他還說,早年間之所以任由我幾位哥哥將我排擠出李氏不聞不問,並非是不愛我,而是想讓我自立門戶,在李氏宗族倒黴的時候,還能有一個可以投靠的親族,不至於餓死!

我大哥是我們嫡親三兄弟中最有前途的一個,當年父親在涿州射殺了匈奴當戶,正好,母親生下了大哥,我大哥遂以當戶為名,希望他能夠帶著李氏登上榮耀的巔峰,至於父親,此生除了戰死沙場向陛下贖罪再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