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直說

如果是一般的藥材,蘇言幾乎可以立馬分辨成分,但這聞到的只是香氣,又似乎摻雜著多種香料以及藥材。

並非難以分辨,卻也要花點功夫。

怎麽看,都是直接問謝明允來得快且穩妥,但蘇言有種直覺,這一夜之間沾染上的陌生氣息,或許藏著什麽她也不知道的事。

她眸光微暗,狀似無意問道:“這麽一宿,你一直沒睡在家等我嗎?”

“嗯,”背對著蘇言,謝明允的發梢被壓著,只輕微點了下頭。

蘇言手上的動作更緊了幾分,埋在他發間——發絲細密,與衣物、肌膚相比,最是容易留香,盡管人人都會有些秘密,謝明允有些事不願同她講似乎也說得過去,可她心底總是……有些難過。

她輕聲嘆了口氣,卻在下一瞬吸氣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層層香料中,有一味叠香。

或許是察覺到她身形僵硬,謝明允微偏過頭,發梢蹭過她的臉頰,問:“怎麽了,半天不說話。”

蘇言如往常每一個相擁所做的那般,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側臉,聲音只有自己才能察覺的一絲顫抖:“一夜沒睡,又奔波宮中,我有些累了。”

謝明允沒察覺出異樣,聞言忙拉開她:“你快去榻上歇歇。”

“嗯。”

蘇言方一轉身,臉上的淺笑一瞬間分崩離析,近乎是失神地躺回了床上,一宿忙碌的疲憊都壓不住心底泉湧般的失落,心臟像是被死死錮著喘不上氣。

——謝明允身上的叠香,有避孕之效。

其實她不甚在意有沒有孩子這件事,順其自然就好,若是懷上了就生下來,沒有也無妨,說到底孩子是感情的結晶,或許運氣到了自然會有。

……可她好像沒有設想過,謝明允會不想要孩子。

甚至瞞著自己,偷偷用香料避孕。

其實這有什麽呢?她在意的是謝明允這個人,而非他能不能懷孕生孩子,但他也這般想嗎?

——顯然不是。

蘇言第一次再不能更清醒地意識到,謝明允和她在某些事情上,並無妻夫之間最基本的信任。

她以為他們心意相通彼此無欺瞞,可這麽多時日相處的情分,卻不足以讓他坦誠相告。

她忍不住想,謝明允是什麽樣的人——他看起來沒有任何弱點瑕疵,可那無懈可擊的外表下,潛藏的是對所有人的不信任,這是他十幾年家庭環境所致,沒有和善的父親在他成長之路上溫柔呵護,也沒有負責的母親為他扛下苦難艱辛。

甚至……他那麽多年,都是活在謝家上下的期許中,眾人無不盼著他以男子之身主女子之事,卻又不願讓他掌握實權。謝明允打理生意數年,這些不該有的期許和可笑的歧視,他見得多了。

所以他如此沒有安全感,甚至隱瞞心思……是在害怕嗎?

男子懷孕分娩都極其不易,更別說謝明允身體本就不太好,若是那哪一天當真懷上了,不知要遭多少罪吃多少苦頭,他有此顧慮也不足為奇。

本來是妻夫二人共商量的事,但他瞞著自己。

蘇言嘆了口氣。

至始至終,她在乎的,不過是謝明允的真心信任罷了。

窗外,東方既白。

蘇言被這刺眼光亮攥住了似的,在暖暖春風中卻幾乎有些窒息。

……

至蘇言從宮中回來的那一日起,府中幾乎沒有消停的,大大小小的官員成群結隊的往蘇府跑,但凡能攔的都給攔了,但有些官位較高在朝野有一席之地的,自然得以禮待之,為此,蘇言和蘇母少不了跟這幾位大臣一陣寒暄。

不過那些送的禮就罷了,且不說蘇府本就不當收禮,如今正是皇帝駕崩頭七的時日,不宜辦酒送禮等事。

自然,這話也是攔住其他官員的一大借口。

送走了又一位大臣,蘇母搖了搖頭,對一旁蘇言道:“我看你這兩日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些慌。”

蘇言仍保持目送來客的站姿,動也沒動:“……還好。”

蘇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皇帝可不是好當的,算是你小子撿了大便宜,不過啊……往後這麻煩可有的是,記住,萬事穩妥為先,不可冒進。”

蘇言側過身看著她,沉聲道:“我知道,母親……”

似乎是這一聲“母親”太讓人驚訝,蘇母臉上顯露出動容神色:“你……還願意叫我母親。”

“嗯,”蘇言點了下頭,笑著道:“撫養我二十年的是您,而且您對我父親也很好,不是嗎?”

幾乎是顫抖著手,蘇母張了幾次口,才說出那一句:“好……好!”

她從沒料想過,蘇言知道自己身份後還願意叫她一聲母親,故而幾乎是不抱希望,畢竟血緣大於天,更別說還是皇室這等尊貴血統,一朝即位便是無上榮耀,恐怕換任何一個人經歷此事,都能毫無芥蒂地叫先帝一聲母皇,而棄名義上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