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仗

雪仍在下。

大雪封山,擋住了來路。

山下,女夥計在一處荒涼的客棧暫時歇腳,滿目茫然大雪裏裏,她憂心惆悵,心說:這可如何是好。

……

“雪真大,不知道是否每年都會如此。”蘇言倚著窗,單手一伸,雪花很快鋪滿手掌。

她輕輕一吹,雪就飛了出去,和漫天飄舞的夥伴們紛紛旋轉,再也分不清。

身後,謝明允好看的眉頭蹙起。

為何她說“不知是否每年都會如此”?

這話若是他自己說,倒也尋常,畢竟謝明允他先前從未到過京城,不知曉此處的四季常態也是自然。

可蘇言生於京城,更是長於此地,歲歲年年,攏共二十多年,為何竟然也會說出這般話,這不合常理。

疑竇漸升,謝明允也不知究竟該從何追究起,只得作罷,心想待回了京城,吩咐手下人打探一番——並非是他不信任蘇言,只是此事似乎涉及許多,開口詢問難免尷尬。

謝明允自認不是善於言辭的人,只有涉及生意場上之事,才笑裏藏刀地說上幾句,明裏暗裏都是利益相逼,令對手咬牙切齒。

對於蘇言,他不願,更不敢,將一切心思坦白,讓一切疑惑直面解決。

他滿身的刺,常年外放慣了,怕傷到她。

太過在意,反生桎梏,卻是他心甘情願被束縛的牢籠。

……

“謝明允,你看!”蘇言突然驚奇的樣子,指著窗外。

“嗯?”謝明允起身走近,沒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藏在身前,動作細微像是在抓什麽東西。

忽然,什麽東西從他眼前閃過,但他措不及防間來不及閃躲,只是偏過頭,於是冷不丁被那團東西砸到臉上

是雪。

謝明允一個哆嗦。

倒不是多冷,屋子裏有暖炭燒著,蘇言似乎也很貼心的沒有揪很大一塊,只是些松散的雪,砸到臉上後很快一窩蜂的落到了地上,化成一灘雪水。

“哈哈哈哈!”蘇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輕捧著腹部,語氣歡快:“玩過這個嗎?打雪仗。”

謝明允:“……”

還真沒有,謝府哪有下人敢不顧謝母吩咐,和他玩這些鄉下孩子的“粗俗花樣”,更何況,江南的雪下得微小且濕潤,還沒來得及在地面堆積起雪層,就已經同地上水汽一道,化成了半軟的沙狀,對於雪天,他有的只是泥濘不堪的印象。

他擡袖擦了下臉上殘余的雪水,看向那個跟他打雪仗的人。

蘇言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突然牽著他的手,將他拉向窗前。

“你看!”

謝明允擡頭,看向窗外一片茫茫雪地,明明只下了一兩個時辰,卻也能積起幾寸深的雪,壓垮了枯草,或許明日一早醒來,院裏的枝椏都得被摧殘得彎下。

“很美。”謝明允說,左手伸出窗前,感受雪花砸在掌心、指尖,復又融化,只留下冰涼的水,淅淅瀝瀝地從指縫間淌下。

蘇言袖手立在一旁,肩膀幾乎挨著他,看他側臉輪廓分明,皮膚像是打上一層柔光,眼角染上一點笑意,或許是吹了點窗外的寒風,鼻尖泛上些微的紅。

真可愛。

蘇言低低的笑了。

謝明允一側的手,悄悄收回,附在窗沿上,看似是半撐著身體,實則……

雪仍在下,蘇言還沉浸在美景美色共賞的情緒裏,突然眼前一花,離得太近根本來不及閃躲,於是生生受了這一下——這一團雪球。

“謝、明、允!”蘇言咬牙,一字一頓看向身邊倏地笑起來的人,實則心底不怎麽生氣,玩鬧而已,誰不會啊。

手心微涼,微微蜷曲,在蘇言驚訝的目光中,謝明允突然擡手,為她拂去臉上融化的雪,倏地笑了。

他眨了眨眼,罕見的露出一點俏皮姿態,說:“就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蘇言失笑,反而覺得有趣,山中的日子本就悶,也沒有琳瑯滿目的鋪子、遊人熙攘的繁華京城街頭,更沒有五花八門的吃食點心,可偏偏這一場雪,像是帶來了無盡的樂趣似的。

兩個人不顧體面地鬧了起來,揪其一團雪就往對方身上砸,卻不約而同地避開了衣領袖口這些會讓冰雪鉆進身體的地方,好像都怕對方沾了冰著涼似的。

忽然,不知余光掃見了什麽,蘇言動作一頓。

“那是什麽!”

……

此處位居山腰,俯視望去,由於是冬季,禿嚕皮的樹幹根本擋不住什麽,更別說視野白茫茫的一片,單反有點別的色彩出沒,都再明顯不過,站在窗前幾乎能看清山底情形

蘇言此刻,正是看見了山底下有一小小人影策馬奔來,卻似乎半途困在雪中,深藍色的衣服和紅色的馬轡顯目得很,正在山腳下打轉——她估摸著是雪地太冷,馬兒不願意走了。

“看見了沒?”蘇言指著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