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劉邦西進 二、二世皇帝的苦惱(第2/2頁)

這時候的李斯,已經七十有余,相對於剛剛二十歲出頭的胡亥,如同爺爺輩。李斯身處宮廷之外,軍國政務纏身,無法與胡亥朝夕溝通。他從政近五十年,人生就是政治,政治就是施政的行動,對於他來說,當前政治的要務,就是危難之後重建帝國的安穩。對於胡亥明確表明的縱情逸樂的強烈願望,他感到意外和惶然;對於他來說,二世的心境宛若天外的玄音。

我整理歷史到這裏,戚戚然感到李斯與胡亥之間有難以逾越的代溝。這種代溝,不僅是二人之間年齡的差異所至,更是不同時代間精神的錯亂所由。秦漢時代,是英雄的時代,經過諸子百家知識啟蒙的漢民族,剛剛步入壯年,大丈夫輕生重義,鮮廉寡恥,精神外向於國家社會,開疆拓土,建功立業,實實在在地追求高位富貴,正是時代風氣,也是人物時尚。李斯其人,正是如此英雄時代的模範。至於英雄遲暮,生命覺醒,個人在內向自省的反歸中,感受到時間流逝、生命速朽的虛玄精神浪潮,還遠在四百年以後的魏晉時代。然而,遲暮未來有前期預告,往往出現在早熟而衣食不愁,養尊處優的王室侯門中。二世皇帝胡亥,當為其先知先覺。

胡亥的感悟,這種生命苦短的煩惱,如果絕世出家,流布有道,可能創立解脫的宗教;如果宣泄於個性表現,辭章文字,可能成為哲學家和詩人。然而,胡亥與時代錯位,他生長在秦漢時代,從小接受法律教育;胡亥又與人生錯位,他被錯誤地安置在與他的天性氣質完全不相適合的位置上,被決定的人生是皇權高位。他沒有宣泄內省感悟的通道,他沒有同鳴共感的友人,他被壓抑的心境,一步步轉化成了及時行樂的欲望和行動,他的感悟和先覺,一步步走向了瘋狂和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