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章邯撐危局 四、復活的軍團

前 言

當我再一次站在雄偉的兵馬俑軍團前時,眼前是戰車滾滾,刀光劍影,耳中是軍鼓陣陣,戰馬長嘯。驪山下,戲水畔,秦帝國京師中尉軍主力,正列陣以待,迎擊周文軍的進攻。

西元二〇〇四年七月底,秦俑學第六屆學術討論會在兵馬俑博物館召開。承蒙會議主持方的厚意,我在驪山山麓小住了一周,得以了卻多年宿願,將始皇陵兵馬俑遺跡、灞上鴻門故地、鹹陽城阿房宮舊址、東陵秦王墓、長安故城……等,一一尋訪遊歷。

悠悠渭水,自隴西渭源而來,經天水由甘肅入陜西,過寶雞,橫貫關中平原,經過秦都鹹陽,收納灃河、灞水於南,匯集涇河清流於北,水勢滔滔,河道寬廣,進入現在的西安市臨潼區境內,河道陡然折向東南直沖驪山而來,再成九十度東去數裏,然後又成九十度往北流去,在驪山與渭水河道之間形成一狹窄的通道,正如瓶頸扼守著由函谷關通向鹹陽的大道。戲水,出於驪山東側北流入渭河,正好南北橫亙在這條瓶頸通道的東口,宛若防守通道的塹壕。灞水,出於驪山西側北流入渭河,正好橫亙在出這條瓶頸通道的西外,宛若另一條開閉通道的塹壕。進入關中的南道──武關藍田道,沿灞水河谷而來,也由這裏進入渭河平原。於是乎,東以戲水為壑、西以灞河為防、北傍渭河、南背驪山的這一片地方,遂成為函谷關和南陽武關道以後保衛鹹陽的最後一道屏障、秦軍的屯兵重地,秦帝國守衛首都的中尉軍主力,應當就屯駐在這一帶。

我由驪山先去鴻門,項羽宴請劉邦的鴻門宴舊址,至今猶存。吟味“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名句,想當年項羽四十萬大軍之所以駐紮於此,正是因為利用舊秦京師軍的營房駐地。戲水在鴻門東近處,出動鴻門的駐軍,正好可以在戲水西岸布陣設防,堵截由函谷關方向西進的敵軍。秦漢時的鹹陽─函谷關道,走向大致同於現在的西(安)潼(潼關)公路,我多次來來往往。這次,我專程沿驪山南麓小道,走韓裕訪東陵,過洪慶原吊坑儒谷,下原直趨灞河河谷,順河堤西去,遙望藍田。原上山麓的這條道路,就是當年鴻門宴劉邦脫出虎口,與樊噲等人持劍盾步行,從驪山下到芷陽間行,回到灞上軍營的小路。十萬劉邦軍屯駐的灞上軍營,在灞河谷口一帶,想來也是秦京師軍的營房駐地。秦京師中尉軍一部,屯駐灞上軍營,控制武關─藍田道;秦京師中尉軍另一部,屯駐鴻門軍營,控制函谷關─鹹陽道。灞上鴻門之間,正是京師中尉軍主力的屯駐地。

實地考察至此,再回到紙上書中,往古今在交匯,神思遠去往昔,已經消失的歷史,宛若倒行重放的影像,歷歷如在眼前。兵馬俑以京師中尉軍為原型塑成,鴻門中尉軍駐地就在驪山陵近旁,屯駐鴻門的中尉軍將士,正好做了兵馬俑的模特兒。他們演習的軍陣,正是兵馬俑坑排列的陣式;他們的裝備佇列,正是兵馬俑軍團將士們的武裝隊行。中尉軍將士,不僅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極具戰鬥力,而且選拔嚴格,忠誠可靠,在帝國軍中受到格外的重視,肩負著保衛首都最後一道門戶的重任。二世元年九月,當周文數十萬大軍抵達戲水時,屯駐在鴻門灞上的中尉軍出動,在戲水一帶阻止了周文軍的西進,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挽救了秦帝國。

歷史是什麽?是現在與過去的對話,是折射過去的鏡像,抑或是不斷弱化遠去的資訊?最不可思議的是歷史遺跡,既屬於歷史,又屬於現在;只有看到它們,你才會確信歷史曾經存在;只要看到它們,你就會情不自禁地墜入欲知往事的誘惑。

秦俑學討論會最後一天的傍晚,當我再一次站在雄偉的兵馬俑軍團前時,眼前是戰車滾滾,刀光劍影,耳中是軍鼓陣陣,戰馬長嘯。驪山下,戲水畔,秦帝國京師中尉軍主力,正列陣以待,迎擊周文軍的進攻。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在恍恍忽忽間物我交融,是文學和思想的幻影;考證史料而鉤沉往事,搜尋遺物而逆轉時空,在聯想推理之間通貫古今,則是史學的明悟。真相超越虛幻,明鑒勝過空玄,兵馬俑迎面席卷而來,我據實驅使兵馬俑作戰,鬼使神差,我獲得歷史的復活,寫周文軍西進與戲水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