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大擂台:宰相們的對決(下)(第2/4頁)

韓休隨即以黃門侍郎銜入相。

然而,讓蕭嵩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他稱贊韓休的話音還沒有落下,麻煩事就來了。

因為韓休壓根就不是他認為的那種人!

蕭嵩本以為韓休“柔和易制”,叫他往東他肯定不敢往西,沒想到這位老兄卻“為人峭直”、“守正不阿”,凡事講原則、認死理,一切秉公而斷,從來不按蕭嵩的意思行事。

由於蕭嵩為相多年,非常了解玄宗的好惡,所以奏事時難免會曲意順旨、阿諛取容。每當這種時候,韓休就會直言不諱地駁斥蕭嵩,並且當著玄宗的面跟他爭一個是非曲直,從不給他留半點面子。

蕭嵩肺都氣炸了。

不感念我的舉薦之恩倒也罷了,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很遺憾,韓休並不這麽認為。

在他看來,你蕭大人舉薦我韓某人,是為國舉才,不是為你個人樹立私恩,所以,我沒有義務服從你,更沒有必要奉承你!身為宰相,凡事只能以社稷為重,一切必須以綱紀為憑,即便各執一詞,爭的也是公益,不是私利;倘若意見相同,也是出於公心,並非交情。

既然如此,也就談不上什麽知恩圖報,更談不上什麽恩將仇報!

蕭嵩暈死。

碰上這麽個一根筋的,他除了罵自己瞎了眼之外,還能怎麽辦?難不成昨天剛跟皇帝說,這是個人才,讓他上去!今天又跟皇帝講,這家夥不行,讓他下來!

這不是自打耳光嗎?

不能這麽幹。

所以,只能忍。

韓休入相,不僅把蕭嵩搞得郁悶透頂,也讓玄宗覺得很不舒服。

因為他總是動不動就犯言直諫,甚至還敢和玄宗面折廷爭。

有一次,一個叫李美玉的萬年縣尉不知何事觸怒了玄宗,玄宗大發雷霆,下令將其流放嶺南。韓休聞訊,立刻入宮進諫,說:“李美玉官職卑微,所犯的也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事,可朝廷有一個大奸,卻長期為非作歹,逍遙法外,臣鬥膽請問陛下,為何執法不一?”

玄宗大為不悅:“你說誰是大奸?”

“金吾大將軍程伯獻!”韓休大聲說,“此人依恃陛下恩寵,不僅貪贓枉法,而且所居宅邸,所乘車馬,所用服飾,皆超越禮制,臣請陛下先治程伯獻,再懲李美玉。”

韓休所說的這個程伯獻,是大宦官高力士的拜把子兄弟,幾年前高力士的母親麥氏出殯,這家夥披麻戴孝,呼天搶地,哭得比親兒子還慘。由於玄宗極度寵幸高力士,所以愛屋及烏,連帶著對這個程伯獻也是恩寵有加。程伯獻仗著老大和天子撐腰,有恃無恐,屢屢觸犯國法,韓休老早就想收拾他了,這次總算逮著了一個借題發揮的機會。

玄宗聞言,半晌不語。許久,才甕聲甕氣地說:“程伯獻的事,朕自有分寸,你不要把什麽事都扯在一塊。今日只談李美玉,不談程伯獻。”

可韓休卻不依不饒:“李美玉只犯了細微過失,陛下就不能容他;程伯獻大奸巨滑,陛下豈能不聞不問?!今日陛下若不懲治程伯獻,臣必不敢奉詔流放李美玉。”

玄宗一下子給嗆住了。

這一刻,玄宗真想讓人把韓休拖出大殿,可後來想一想還是忍了。為了一個小小的李美玉就跟宰相撕破臉皮,實在不值,而且顯得自己太沒雅量。

最後,玄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誇獎了韓休幾句,內容不外乎是“愛卿公忠切直,朕心甚慰”之類,然後就撤銷了流放李美玉的詔令。

經過這件事後,玄宗真是有點怕了韓休,一如他當初對硬骨頭宋璟也是又敬又怕一樣。

的確,韓休確實頗有宋璟當年的風範。自從開元十三年封禪泰山以來,帝國似乎很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宰相了。所以,當宋璟聽說這件事後,忍不住對韓休大加贊嘆,說:“不謂韓休乃能如是,仁者之勇也!”(《舊唐書·韓休傳》)

宰相既仁且勇,天子就注定難以逍遙。

自韓休上台後,玄宗的業余文化生活就受到了諸多限制。比如有時候在宮中宴飲作樂,或者到禁苑打獵,玩的時間稍微長一點,玄宗就會惴惴不安地問左右:“韓休知不知道朕在這裏?”可往往是話音剛落,韓休的一紙諫書就到了,正在興頭上的天子頓時意興闌珊,好生沒趣。

在這種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約束下,玄宗自然是郁郁寡歡。日子一長,人居然瘦了一圈。每當玄宗攬鏡自照,看見鏡子裏日漸消瘦的容顏,都忍不住長籲短嘆。這個時候,身邊的宦官就會替天子打抱不平,說:“自從韓休那老頭當宰相,陛下不知道比以前瘦了多少,與其受他管束,還不如把他轟走算了!”

玄宗搖頭苦笑,長嘆道:“吾貌雖瘦,天下必肥!蕭嵩奏事總是順從我的意思,退朝後,我睡不安穩;韓休奏事經常力爭,退朝後,我夢穩心安。所以,用韓休,是為了社稷,不是為了我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