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反擊

唐中宗李顯死後不到十天,首席宰相宗楚客、太常卿武延秀、司農卿趙履溫、國子祭酒葉靜能,還有以韋溫為首的諸韋,便一再呈上密奏,“共勸韋後遵武後故事”,並“稱引圖讖,謂韋氏宜革唐命”。(《資治通鑒》卷二〇九)

武曌六十歲以太後身份臨朝稱制,直到六十六歲才發動武周革命,其步伐何其沉穩,其心機又是何其縝密;可反觀韋後,幾天前才剛剛毒死中宗,臨朝攝政,現在便迫不及待地授意後黨啟動了篡唐稱帝的計劃,準備一鼓作氣革掉李唐王朝的命,其浮躁輕狂的淺薄嘴臉可謂暴露無遺。

上帝要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對於韋後的所作所為,人們或許只能這麽理解。

可是,韋後自己是不會這麽想的。她自認為此時的大唐帝國已經在她的股掌之中,所以,她想怎麽玩就怎麽玩,誰也奈何不了她。

在韋後的授意下,後黨開始了緊鑼密鼓的策劃。而李唐宗室的兩個代表人物——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自然也就成了後黨準備獵殺的目標……

這一年夏末的某個傍晚,暮色剛剛籠罩大地,一個和尚就匆匆來到了隆慶坊。他的神色異常警覺,一路上不斷回頭張望。走到臨淄王府門前的時候,和尚驀然停下了腳步。他再次回頭觀望了一會兒,直到確定無人跟蹤,才輕輕扣響了朱漆大門上的銅環。

片刻後,大門打開了一條縫,王府的門人探出了半個腦袋。和尚一臉凝重地告訴門人,有要事求見臨淄王。門人發現這個和尚很面生,就反復追問他有何來意。和尚始終不肯透露分毫,只堅持要見王爺,說此事非同小可,並且十萬火急,無論如何必須親自稟明王爺。下人無奈,只好進去通報。

聽說有一個陌生和尚要找他,李隆基也頗感詫異,但他沒說什麽,只命下人馬上把客人請進來。

落座之後,和尚即刻自報家門,說他來自寶昌寺,法名普潤。

寶昌寺?普潤?

李隆基極力在腦海中搜索,但記憶中一片空白。

很顯然,此人與自己素昧平生。李隆基靜靜地端詳著這個不速之客,忽然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個和尚肯定來頭不小。

一番寒暄之後,李隆基問起他的來意。

普潤和尚沒有直說,而是輕輕吐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李隆基悚然一驚。

普潤報出的這個人是當朝的兵部侍郎崔日用。朝野上下誰都知道,崔日用是韋後與宗楚客的死黨,如今他居然托一個和尚找上門來,他想幹什麽?

李隆基當即屏退了左右。他知道,普潤和尚今夜的造訪必定幹系重大。果然,普潤接下來的一席話讓李隆基全身的神經立刻就繃緊了。

普潤說,宗楚客、韋溫和安樂公主等人,已經制訂了一個誅殺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的計劃,不日即將發動。

李隆基緊緊盯著普潤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崔大人為何要告訴我這一切?”

普潤無聲地一笑:“王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崔大人認為太後與宰相的做法不得人心,料定其陰謀必然不會得逞,所以……”普潤頓了一頓,接著說:“所以崔大人不想給他們當陪葬。”

李隆基沉默了。他知道,普潤剛剛傳遞的這個情報肯定是真的。因為這幾天後黨頻繁異動,其篡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接下來,他們肯定要對李唐宗室祭起屠刀,而首要目標必定是父親李旦和姑母太平!李隆基其實對此早有警覺,眼下崔日用送來的這份情報只是確認了他的判斷而已。

“請轉告崔大人,他的話,本王都已記在心裏了。”李隆基說。

這句話有兩層含義:一、情報收到了;二、人情也領了。

普潤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王爺,貧僧來時,崔大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當機立斷,先下手為強!”

李隆基看著普潤,忽然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冥冥之中,一個帝國的命運已經悄然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他知道,這是一種使命——一種責無旁貸的使命。

李隆基開始行動了。

第一步,他聯絡了萬騎營的那幫鐵哥們。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李隆基相信,只要對他們進行適當的政治動員,加上升官發財的許諾,一定可以激發他們的勇氣和血性。可是,讓李隆基頗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的是,這些人根本用不著他動員——因為他們對後黨的憤怒根本不亞於他。

自從韋後的侄子韋播等人接管禁軍後,因為擔心威信不夠,怕鎮不住軍心,便經常借故杖打萬騎將士,試圖以此立威。沒想到結果適得其反,不僅收拾不了人心,反倒把所有萬騎衛士都給惹毛了。所以,當葛福順、陳玄禮等人來見李隆基的時候,一個個吹胡子瞪眼,把韋後一黨的祖宗十八代都狠狠問候了一遍,而且恨不得把諸韋扒皮抽筋,大卸八塊。李隆基一見他們革命熱情如此高漲,便順勢慫恿他們誅殺韋後一黨,既可以出這口窩囊氣,又可以翦除逆黨安定社稷,於公於私,都值得毫不猶豫地幹它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