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政治突圍(第2/2頁)

武昭儀所控告的這種巫術稱為“厭勝”,方法是因厭憎某人而制作其形象——或泥塑木雕,或畫在紙上——然後刺心釘眼,系手縛足,以此詛咒對方早日死於非命。

這是一種很歹毒的巫術,論罪也相當嚴重。按照《唐律》,敢玩這種“厭勝”之術的人可以按謀殺罪減二等論處,倘若詛咒的對象是至親長輩,則不可減罪,依律當斬。

沒有人知道武昭儀的控告是否屬實,總之天子未經調查就迫不及待地頒下了詔書,將皇後的母親柳氏驅逐出宮,並嚴禁她再踏進皇宮一步。次月,天子又將皇後的母舅吏部尚書柳奭逐出朝廷,貶為遂州(今四川遂寧市)刺史。柳奭剛剛走到扶風(今陜西扶風縣),天子又暗中授意地方官員指控他“漏泄禁中語”,於是再度把他貶到更為偏遠的榮州(今四川榮縣)。

至此,王皇後徹底陷入了勢單力孤的境地。緊接著,天子李治為了讓武昭儀能夠向皇後之位再靠近一步,又挖空心思地發明了一個宸妃的名號,準備以此冊封武媚。

此舉立刻遭到宰相們的強烈抵制。唐依隋制,後宮的一品妃歷來只有貴、淑、德、賢四名,如今為了一個武昭儀而特設一個宸妃之號,顯然不合舊制,無據可依。侍中韓璦與中書令來濟以此為由,在朝會上與天子面折廷爭,堅持認為“妃嬪有數,今別立號,不可”(《新唐書·則天武皇後傳》),硬是把皇帝的旨意生生頂了回去。

誰都知道,韓璦與來濟之所以敢和天子針尖對麥芒地大幹一場,無非是因為他們背後站著長孫無忌;而看上去已經徹底變成孤家寡人的王皇後,之所以還能牢牢占據皇後的寶座,也是因為她背後站著長孫無忌!

此時此刻,高宗李治強烈地意識到,如果不能利用這場後宮之戰向長孫無忌的超級權威發出挑戰,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權力和尊嚴,那他就只能永遠充當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天子!

永徽六年已經是李治君臨天下的第七個年頭。這一年,他已經二十八歲。

對此時的李治而言,如果連給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實至名歸的身份都辦不到,如果連選擇誰來當皇後的權力都沒有,那他還算什麽皇帝?如果不能通過這件事情讓長孫無忌認識到他李治在政治上已經成熟,完全具備了獨立掌控朝政的能力,那麽李治還要繼續夾著尾巴做人做到什麽時候?

所以,李治決定向長孫無忌宣戰,無論如何也要把武昭儀扶上皇後之位,無論如何也要奪回他的天子權威!

至此,這場後宮之戰的熊熊戰火終於從內宮蔓延到了外朝。表面上看,這是王皇後與武昭儀圍繞著皇後之位展開的一場廢立之爭,而實際上,這是天子李治與長孫無忌(及其背後的宰相團)圍繞帝國的最高權力進行的一場政治博弈。

永徽年間這場曠日持久、愈演愈烈的後宮之戰進行到這裏,其性質已經悄然蛻變,從女人們的戰爭演變成了男人們的戰爭;而且戰爭的規模也已經擴大升級,其後果不僅將決定這幾個女人後半生的命運,並且將決定整個帝國未來的政治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