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狂的韋昌輝(第4/7頁)

石達開意識到,對方已把假面具徹底拋掉了。

韋昌輝平常對人態度和藹,從不開口罵人,但他笑臉下隱藏著陰險與狠毒。現在他殺了楊秀清,消滅了楊氏一派,假面具已經沒有必要了。

“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好吧,如你所願,我不說了。我這就回去。不過我還會再來的,我希望慢慢地……平靜地跟您談一談。”石達開從椅子上站起,行了個禮,再次說道,“以後再來拜訪。”

“還能來的話,那就來吧!”韋昌輝回道,語氣有些狠。

石達開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起了往事。韋昌輝愛記仇,堅守“以牙還牙”的原則。楊秀清對下面的人一向專橫跋扈,韋昌輝也曾受他的欺侮,雖然他一向俯首帖耳,極力忍受,但他從未忘記仇恨。他是“仇恨的怪物”。如今,韋昌輝露出了真面目,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家夥。

石達開出了北王府,走到轎子邊,只聽有人小聲道:“上轎子,轉過那邊拐角時立即下轎。那裏有一棵同樣的槐樹,向槐樹旁的小巷裏逃!有危險!我是譚七。”話聲從一棵槐樹後面傳出。譚七的話,不會有錯。

“老張,你也這麽辦。轎夫們該怎麽辦,我剛才已經教給他們了。”話聲一消失,槐樹後面迅速閃動了一個人影。拐角上果然有一棵大槐樹。跟隨轎邊步行的張遂謀弓著身子,小聲說道:“就在這兒!”然後跑進小巷。石達開從轎裏跳下來,緊跟著張遂謀。

“從這門進來!”那是一家民房的後門,譚七僅從門裏露出一張臉。

兩人進了後門。五分鐘後,譚七、石達開、張遂謀三人已來到一家民房樓上。樓前有個小涼台,涼台上放著一口大鹹菜缸,他們藏在鹹菜缸後面,俯視著下面。轎夫們已被北王府的軍隊包圍。

“五千歲(指翼王)說他想起一件事要辦,要和張大人從巷子裏抄近道去。是……是在那裏下的轎。這轎子是空的。”轎夫戰戰兢兢地說。這些話都是譚七教的。

“什麽!空的?”一個隊長般的漢子用腳踢著轎子。

轎子翻倒了,轎簾掀開,裏面果然是空的。

“哪條巷子?”隊長用手中棒子杵著地。

“是……從這裏看不到,是……有棵槐樹的地方。”轎夫一屁股跌倒在地,縮著身子。

“追!”北王府的軍隊有二十來人,跟在隊長後面,朝相反方向跑去。

“好險呀!”石達開閉上眼睛。

“是呀。我本想半路上阻止您進北王府,沒來得及。”譚七道。

“謝謝你。不過,完全想不到啊!”

“現在天京不正常了。”

“該怎麽辦呀?”

“回翼王府等於送死。”

“我還有家人呀!”

“只好聽天由命了。現在只能考慮如何逃出天京,北王會全城戒嚴的。”

“密布羅網吧!”

“朝小南門去吧,那兒基本上沒有北王的部下。他很快就會配備人去的,要逃就馬上走。”譚七催促石達開。

韋昌輝發狂了,原因在於爭權。或許也只能這麽解釋。無論是事兒,都要聽自己的話,都要向自己低頭。夥伴們回想起過去的韋昌輝——和藹可親,謙虛謹慎,不善耍弄權威——如今奪取權力的寶座,也變得極其殘酷無情。

得知翼王逃走,韋昌輝當晚就包圍了翼王府。石達開的主要部下在武昌前線,但還有一部分人留在翼王府裏,韋昌輝殺了石達開的嬌妻和幼子,還有留守翼王府的這些人。

石達開經蕪湖去了寧國府,那裏駐有他麾下的部隊。他聽到了全家被殺的消息,不由得感慨悲嘆:“如果羅大綱還活著就好了!”

太平天國的權力結構建立在微妙的勢力均衡基礎之上。石達開跟羅大綱一向性情相投。羅大綱身經百戰,石達開在南昌得以吸收大批從廣東北上的天地會會眾,擴大兵力,靠的是羅大綱。石達開曾與羅大綱聯手,在九江大敗曾國藩。只要這二人能緊密攜手,韋昌輝肯定無隙可乘。可惜羅大綱去年戰死了。現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

石達開從寧國府來到安慶,這裏集結著他麾下的大軍。他向各地太平軍發出檄文,要求“回師清君側”。楊秀清的部下當然無條件地響應石達開的號召。盡管東王與翼王關系一向不親密,甚至曾經暗暗對立,但現在情況徹底變了,他們都把北王當作不共戴天的仇敵。

羅大綱的軍隊也同一向友好的石達開軍聯合。桐城忠王李秀成的軍隊,大部分參加了石達開軍,但李秀成暫時中立,楊秀清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的軍隊也被看作是準東王派。

石達開糾集了十萬大軍。

韋昌輝獲悉石達開逃出天京後,決定讓燕王秦日綱率一萬五千軍隊追擊,計劃在石達開糾集各地軍隊前就把他打垮。秦日綱離開天京後,在蕪湖前西梁山打敗翼王的小股部隊,但沒有繼續推進。北王人品太壞,東王人品確實不佳,人們對他專橫跋扈亦大皺眉頭,但現在,韋昌輝的惡人形象更為突出。何況追擊石達開並非天王之意,人們對翼王的評價本就很好,現在他又成了天京的悲劇人物,聲望甚高,秦日綱不得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