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的東西之爭(第2/7頁)

“這可是不好的兆頭啊!”聽到市場行情報告時,連維材道。

“為什麽?”理文問父親。

“只有奢侈品在活躍,這還不令人擔憂嗎!”

“確實。”

理文領會了父親的擔憂。奢侈商品在活躍,這說明有人在過著奢侈的生活,一般商品滯銷,則意味著普通百姓的生活質量在下降。南京是絲綢產地,卻出現了絲綢不足的現象,且並不是由於停產或減產。顯而易見,太平天國上層在奪取南京後變得奢侈起來了,他們正逐漸脫離普通群眾。

太平天國很快在南京設置了織營,繼續從事絲綢織物的生產。南京有個綢緞商人,名叫吳蔚堂,這是他建議的,他也因此當上了織營長官,官名是織營總制。

天王、東王、北王競相奢侈起來。天王最初把兩江總督府當作天王府。總督府被燒後,又造起宏偉的宮殿。這宮殿是城中城,四周圍以長達數公裏的城墻,洪秀全居住的地方稱金龍殿,所有門上都裱有黃色絲綢,可想而知,單這一項需要多少絲綢。楊秀清在這些方面絕不次於天王,他把織營置於自己管轄之下,但生產的絲綢仍滿足不了需要。

譚七就是被派來采購絲綢的。

天王府的辦事機構在府內東西兩端,是龐大的三層建築物,門外掛著紅色、黃色絲綢,用於遮蔽陽光。風吹雨打,絲綢一個月就要更換新的。不用說,他們身上穿的當然也是綾羅綢緞,連其家屬、親戚也是。過去的南京總督生活也比他們儉樸得多。而天王和東王身邊的人卻說:“那些家夥是韃虜奴隸,不過是一般官吏,我們是王,等級不同。”

南京居民們私下皺著眉頭,竊竊議論:

“到底是山裏出來的鄉巴佬,奢靡起來沒有底啦!”

“他們從沒這麽闊氣過,衣服穿在他們身上別扭著呢,就像穿著鄉村戲班裏的戲服。”

鄉村戲班裏的衣裳!這話說得很妙。在太平天國領導人中,沒有人了解宮廷。他們的宮廷知識都是從戲——鄉村小戲裏得來的。模仿戲裝做衣裳,當然會遭到南京佬的嘲笑。奢侈無度是事實,但太平天國上層認為,奢侈是威嚴的資本,必須要向南京民眾示威,不能露著一副窮相。他們自知自己出身低微,所以熱心於裝飾外表。

“這可糟了!”聽了譚七的話,理文嘆了一口氣。

“記得曾聽你談過吳越故事,你說共患難易,同享樂難。聽你談時,我覺得這不可能,現在我才算明白,確實是這樣啊!”譚七道。

越王勾踐在名臣範蠡輔佐下,打敗宿敵吳王夫差,越國成為南方霸者,迎來黃金時代,但範蠡不知為何卻離開越國逃走了,這是公元前四七二年的事。範蠡當時的想法是:可以同憂患,難以共安樂。理文很久以前曾給譚七講過這故事,譚七也從戲劇和說書中了解了吳越爭霸,但他怎麽也不理解範蠡離開越國而去的心理,艱苦時期已經過去,就要到享樂的時候了,為什麽要逃走呢?現在,譚七才慢慢懂得其中的道理。

“東王和北王關系不太好吧?”理文問。

東王和北王本來性格就不合,在遠征艱苦時期,彼此還能協力合作,但奪取南京、可以享樂後,二人間肯定會猜疑、嫉妒、鬧糾紛。理文雖離開了南京,但他完全可以想象。

“不會好的。”譚七眨了眨眼,“他倆一向合不來,這次又糾纏進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女人?”

“這事也有我的夥伴侯謙芳一份,說起來真叫人害臊,我真不願談這事。”

“哦,侯謙芳怎麽啦?”

侯謙芳是楊秀清的密探,跟譚七等人合作,潛入南京,同天地會取得聯系,調查清軍的兵員配備及武器、糧食儲存地點,做了許多工作,應該說,他在幕後為占領南京立下了功勞。

“這家夥跟我們不一樣,他很有錢,因為要同天地會的人交往,他整天泡在秦淮。”

秦淮兩岸妓樓林立。據譚七說,侯謙芳在那裏跟一個名叫紅鸞的妓女相好,紅鸞在秦淮是數一數二的名妓。侯謙芳有足夠的活動經費,可以嫖名妓女。

“真是令人羨慕的工作啊!”

“是呀,誰都羨慕。可是,這種工作東王只叫他去做,別人不行呀!因為他們有特殊的關系。他的妹妹是個美人兒,做了東王的妾,叫侯姬,相當有名啊!人們紛紛議論,說侯謙芳是沾了妹妹的光,才分得了好工作。”

“以後呢?”新妹插嘴道,她的語氣好像很憤慨。她想起武昌九女。

“一拿下南京,北王就下令要秦淮第一名妓,於是下面就將紅鸞給送上去了。侯謙芳懊惱極了,這家夥決定借助東王的力量,他跑去調唆說,有個美人叫紅鸞,給要到北王府去了,這女人值得一看。”譚七已感覺到新妹在生氣,說話時特別注意用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