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又決(六)

主管商椎和舶務諸事的海事曹正柯山夢,再次回到徐州彭城的時候,只覺得日新月異的又有一番變化了。

只見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焦煤的氣味,而遠處縱橫交錯的運河之中,拉出長長煙跡的長掛水輪拖船,正在浪花翻湧只見相互交錯著穿梭往來著,不斷從各處大小碼頭吞吐著堆積如山的貨物和轉運著成群結隊出行的人們;

這不由讓他在心中為之一動,曾幾何時內河船運上靠燒煤驅動,還是眾所圍觀稀罕物的水輪船,現在已經發展壯大到了這個地步了。當然了,據他所知的內部消息,在已經基本平靜下來的渤海內環,也開始使用這些鍋騾機改造過的白料、數百料海船,在風浪較小的近岸承擔起輸送往來的日常任務,而讓那些原來的風帆客舶、海鵠快船紛紛轉行他處去了。

而且,在他領下的舶務部門之中也開始有人親眼見過,來自大都督府的水師將官和軍造大匠,正在試圖在論證和實驗當中,將這種只要燒煤就能持久出力的機關之器,安裝到載量更大的海船上去,作為遠洋行駛的助力和驅動,一邊在遇到傳統的無風帶之後或是風向、潮流不利的時候,有足夠的輔助動力幫助海船擺脫出來。

然而一想到將來有可能在海上航行的,都是這種冒著黑煙的千料、萬石大船的奇異情景,他也不由有些莫名激動和帶感的憧憬了。然後,又很快收斂心思回到了現實的目標當中。

這些年南北之間的分合既立的矛盾與沖突,期間收到影響最大的所在無疑是他所領導下的部門了;貿易萎縮、航路斷絕,財稅銳減,各處港口相關的產業和領域一片的蕭條,從帆幅如雲道門可羅雀,全靠官方的後續投入和扶助轉型,才得以以相當艱難的代價,將原有的局面和規模給勉強維持和堅守了下來。

在最艱難和困頓的時期,他甚至親自帶頭隨船出海去做那外洋捕魚的粗賤活計,成為那些滿身魚腥和汗水的人群中一員,而不是心安理得無所事事的待在岸上,享受他一個字也不會少的俸祿和待遇。

好容易才挺過了那段分外艱難的歲月,等到隨著淮軍水師四出遊曳的招展軍旗,重新開出新的海路和航線,也再度鋪滿和遍布了東海、北海與黃水洋的海陸之間,而渤海也變成了淮鎮所環抱的內海;那些曾經忙不叠避而遠去或是不告而別的船商和海客,也不得不低三下四的卑言哀告苦求著做那覆水重收的勾當,只為在淮鎮愈發廣大的治下,重獲那小小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被人淘汰在新興的海上格局之外;

但是這番就此苦盡甘來或說是揚眉吐氣、撥雲見日的再興局面,對他而言這還遠遠不夠;曾經的登州遺民和故舊們,好歹也算是淮鎮初立之時出力甚多而舉足輕重的一股勢力。雖然這些年大都逐步安定下來,又有許多人因為各自的職分散布在天南地北了,但一些基本的聯系和紐帶,還是有人在私底下繼續維持著。

而在淮鎮內部歷史沿襲所形成的這些,南北參差的大小派系與部門團體當中,這些登州遺民所代表曾經本地土族的身份,就顯得尤為微妙與特殊了;他們的影響力和人脈資源,還是主要還是集中商業領域和海外貿易網絡和布局上,反而在淮地本土的權力格局當中一直缺乏什麽存在感。

這原本是這些帶有故登州鎮色彩的人們,一種用以遠離是非而避免卷入紛爭的基本態度和超然立場;然而這種有所遊離在外的現狀和情態,現在卻到了不得不有所改變和的時候了。

隨著淮鎮這些年不斷的攻城略地而席卷偌大的北地,王霸之業的氣象和格局已經逐步凸顯和成型起來了,而這些登州遺民卻是依舊還是在原地踏步的保持老樣子,眼看就要落後和掉隊在新時代、新氣象的前夕,甚至可能就此缺席未來成就大業之後的權力架構,而成為被時光給淘汰和遺忘的邊緣群體,這怎麽又叫他能夠甘心呢。

他固然不在乎自己的毀譽得失,而不惜維持被上許多罵名和為許多人所不了解唾棄之,但是他對於這些一同逃出生天而公國患難的登州故舊,還是相當掛記和牽念在心的。因此,哪怕他平時要極力的避嫌和置身事外,以免給人結黨營私的口實和嫌疑,乃至引起上位者的猜忌;但是現在也不得不為了這個群潛在群體的將來與前程,豁出臉面來有所表示和作為了。

因為,無論是來自安東的遼東、遼西(羅藩故舊和)派,還是傳統的江寧——潤州系,或又是從新羅藩發展起來的海東派,來自夷州等地的海藩一脈,各種新舊的派系和地域群體,都開始逐步發力和暗自競爭起來了,只為了在未來的全新政治格局當中,獲得一個最基本先手和位置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