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歸遠(三)

“這就是寬城?……”

第二天,我策馬停駐在江邊,看著對岸遠離江邊隆起的大片台地上,隱約被點點煙火縈繞當中的碩大城池,隱隱還可以見數座高塔或是台樓式的建築聳立其間,哪怕相隔數十裏外也是猶然可見其形。

這就是另一個時空線上,嶽鵬舉對部下所說“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爾”的最終所在,現在就已經初步展現在了我的面前。

黃龍府的治所寬城子(今吉林省首府長春市附近),同樣也是安東道境內一座僅次於遼城的望要大邑,周長近七八裏而有陸地城門七座而緊挨著河系的水門一座。

在歷史上以各族歸化人匯聚而著稱,最多時號稱戶口三十萬,也是受大唐朝廷直接領下安東道中部腹地的要沖之所,長期由朝廷派遣的衛軍和駐屯的府兵掌握,又直接從中樞委派都督府為首的官吏,來管理當地轄下的三州五縣之地。

只是隨著乙未之亂而中樞權威崩壞之後,當地已經為數不多的朝廷駐軍和屯守軍戶,也在羅藩為首安東當地諸侯勢力威逼勸誘之下,放下武器歸順地方;然後又在近九十多年前在北境諸侯的裹挾下,驅逐了當地最後一點傾向羅氏的勢力,脫離了羅藩主導的諸侯體系。

而變成了由北地聯盟諸侯七翼所主導下,長期盟會和輪流共管所在地;雖然期間也有幾次波折和動亂的變遷,但都無傷大體也基本上維持了這個架構,甚至連最初輪替掌握此地的七翼藩家,都基本沒有變化過。

因為作為天然的地理之利和大江之險,倒是在之前的土族動亂和塞外番胡過境當中,得以獨善其身保全較好;不過,現在似乎又變成多方勢力亂戰的場所了。

只可惜,因為搜遍上下各十數裏內的渡船和橋梁基本絕跡;我雖然坐擁大軍在這裏,但是除了派人勘探一下沿岸的水文和地理走勢,卻也無法在更多做些什麽;畢竟,這麽多的人和馬總不能靠臨時制造的浮板和羊皮筏子,就能從這寬闊奔流的江面遊過去了。

在此期間,來自遼東更多的消息。還在後路隨著補給品和糧草軍械一起源源不斷的送過來。

後方的清理工作仍舊在繼續當中,這個清理可不僅是字面上的現實意義,也代表了某種暗中推行的策略和手段;以盡可能以較為繁瑣和費事的事先奠基和準備工作,來凈化後續統治下的行政體系和效率基礎。

因此,來自淮地的社統調和馬統調,還有肅反會的力量,已經開始進入遼東當地摸底,而在各個層面上和領域當中,開始操作這些比較陰私晦暗的事情了。比如,找出和排除掉一些暗地裏陰奉陽違、苟且營營或是私有怨望的存在。

當然了,這種東西只能暗中做而不能明說,而且需要適當的假手於人去做,而不能給自己沾上任何的幹系。畢竟……任何一個統治權發生轉移或者說推進新事物的過程當中,除非有特殊或是不得已的需要,否則完全沒有必要留下舊有的中上層來;

因為,這是一個性價比並不高的事情;用繼續留用和提拔,來收買和妥協這些舊有勢力的後果,或許可能獲得眼前的一時之便和較小的接管代價,卻是很可能將未來官僚體系的整體水平拉低,還有可能把前代統治體系內的積弊和隱患,給繼續沿襲和繼承下來。

歷史上司馬氏代魏的西晉,楊氏代北周的隋朝,乃至竊後周以黃袍加身的趙宋,都有這些類似的問題和嚴重積弊。

而下層的民眾數量雖然最多,也存在保守短視的種種毛病,但是局限於資深的見識和眼界,以及日常為生計為拘束;除了實在走投無路之下,基本沒有多少主動起來鬧事的可能性和積極性,更多時候是隨波逐流的仍由上位者和當權者擺弄和行事。

因此,自古以來的農民起義之類的反抗雖然多見於史,但基本都是在中上層有人加入之後,才有機會和可能做大起來,不然也是史書上見不到具體的描述的,旋起旋滅的某個盲流和亂民的數字而已。也只有這些已經脫離了生計的,才有那個多余的時間和心思,去綢繆和策劃這些窮極思變的事情。

更別說,比起這些受益與舊有體系的中上層既得利益者,並沒有那麽輕松和容易的放棄他們所熟悉的事物;哪怕亦是迫於形勢而不得不服從與外來的強勢力量,以求保全自身為上而做出各種恭順服從的態度來,但是所謂的忠誠和識時務,在時過境遷之下也並不見得是可以維持特別長久的東西。

要說合格的官僚體系,又怎麽比得上自己主導的體系內,按照特定的標準和模式所批量培養出來的“自己人”,更加知根知底更容易掌握和控制,也更加的得心應手和指如臂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