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6章 立新(十一)

依舊冰冷的海潮當中,一只規模不小的艦隊,繼續巡曳在安東東南沿海,被稱為西鯨川的黃海海面上。

剛剛從甲板上跳下來的宗汝霖,徑自飲下了一杯火辣辣的燒酒,才覺得在上面呆得太久而被被寒冷潮氣浸入的身體,慢慢的泛活起來。

在整個冬天裏,他可謂是淮鎮序列之中最忙碌的一只武裝了,這次從南方沿海武力宣示和搜刮勒索回來,他和他麾下的兒郎們還沒有能夠休整上多久;就又隨著大軍跨海征伐安東的需要,而率新被命名為北洋水師的一半力量,就此北上而執行巡遊和警戒黃海道的任務。

雖然只有北洋水師一半的力量,那也是近三十條大型海船的規模,其中包括他的座艦在內,十九條被重新武裝和配備過的戰船,以及其他武裝過的運輸船和輜重補給船。

如此大張旗鼓的陣容出現在黃海沿岸,當然不會只是為了震懾和威嚇,那些已經不成氣候新羅藩諸侯,或又是或是安東東南隅的中小諸侯們,而為是為了防備其他可能介入遼東局勢的外在勢力和其他的援助。

最好的結果,當然就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而只是一次單純的海上武裝巡遊和實戰拉練而已。這樣他就可以回到熟悉的港灣駐地裏去,拼命的操練那些新補來的生瓜蛋子。

不過,世事豈又會輕易讓人順心如意的呢。很快桅杆瞭望的刁鬥上就傳來了有所發現的號角聲。

“是來自扶桑方面的船麽……”

重新走上甲板的宗汝霖追問道。

“是來自北面的信號……”

隨船的虞侯看著桅杆上的旗語回復。

“疑似來自流鬼國(今庫頁島)的船隊……”

……

滿地難以下腳的屍橫枕籍之中。

“終於又結束了……”

滿臉疲倦與傷痕累累的索超,看著身邊縮水了一大半的部下,不禁感嘆道。

“還真是一個不那麽容易的差事……”

作為老資格的選鋒和先登出身,深陷敵圍那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

真正的危險是來自隨身攜行彈藥即將耗盡,而後援不繼的那一刻,好在相比之前交手過的那些北朝將兵,眼前的這些敵人眾雖眾亦,卻是距離讓他們彈盡糧絕的火候,還差上那麽一截。

在光線暗淡之中他們頂著銃擊的殺傷,各種沖擊廝殺的勢頭固然是看場悍勇;但在一旦近戰當中被一輪排射和投彈,再用盾牌配合銃刺一反沖,就輕而易舉的潰退下去;

所以索超他們甚至可以用被殺傷的屍體,迅速就地堆砌起一處不怎麽牢靠的墻壘來;所以在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就聽見了熟悉的喇叭聲,排射和投彈的轟鳴聲。

然後那些攻戰正酣的敵人也就慌了手腳,頓時不知所措的敗退下去或是轉身就跑;他也乘勢加入到追亡逐北的行列中去,沿著這城墻根下從這一端殺到哪一端,而城墻上的守軍甚至重頭到尾都未能來得及,對他們放箭和采取其他反制的措施。

因此他部下最後一次傷亡,反而是在東南角的一個城門下,尾銜著那些被堵在城門外的敗兵一陣沖殺之後,反而被城上突然不分敵我射下來的箭矢給撩到了一些。

然後,這些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敗兵,轉身沒走出多遠就當場對著,數量比自己懸殊的索超所部各種跪地投降了。

然後就是不斷有敗兵潰逃過來,然後又不斷的像他們投降,丟下的旗幟和甲械在地面上堆成了一做小山,他們看押的俘虜也變得越來越多,以至於他們心肝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這些戰俘隨時隨地就會失去了控制。

尤其是一旦城門內的守軍當機立斷,開門殺將出來援應的話,裏應外合起來的巨大劣勢,根本不是他這只殘損嚴重而身竭力疲的選鋒兵可以抵擋的;

因此,他也只能打起精神捉刀持銃,扯著嗓門叫喚著各種番號和口令,用虛張聲勢來威懾這些俘虜和城上的敵人。

好在他的擔心似乎是多余的,城門內守軍自始至終都沒有更多的反應和對策,或者說看破他在夜色掩護下的虛張聲勢;直到最近一只同樣旗色的友軍趕了過來,他才重新建立了對於這些俘虜的信心和底氣。

雖然奪城和偷營的任務失敗了,但是依靠在城下擊敵捕俘的這番收獲,還是可以計算成不少功勞的吧。

……

而經過了這一夜之後,遼東城中已經充斥著某種大廈將傾或是大舟將覆的氛圍和氣息了。

雖然城中還有足足兩萬多名軍兵,還有相繼退到城裏的十數萬人口,以及足用數月的糧草和武裝更多人的甲械;但是城外火燒連營的一場大敗,就足以讓他們的大多數所憑,變成了一個笑話。

那可是三十七家勢力拼湊出來的,實實在在的六萬大軍啊,就這麽一個晚上幾乎都沒有了。也就是這遼東城周長二十裏的高聳城墻,能夠讓他們獲得某種心理上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