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悵懷(二十九)

江西道,潭州境內,一只武器雜駁的軍隊,正在乘坐這個各色搜羅來的大小船只,沿著淶河河水,緩緩向前進著。

法大力站在最大一艘的船頭上,迎風思索著這只碩果僅存的(大雲教)聖軍,前路與未來的何去何從。

大雲教自有一套嚴密的組織制度和階級體系,最盛是號稱是教祖治下,三法王四天君,五子六使七散人,八執九護法,十壇百法度。

糅合了本土道教釋門的典籍,還有外來三夷教的景教、摩尼教和沃教的經義,最後融匯中外大成的大雜燴。

然後籍此從那些僧俗釋道的信眾裏,迅速拉出無數的現成信眾來。

在那個那個南北爭據而殘酷歲月,伴隨著無數高喊“凈明時間,人道天國”口號的男女老少,突然揭竿而起號稱百萬聖軍,幾乎席卷東南半壁,而烽傳大江兩岸。

又在南北不約而同的水陸、海陸夾擊之下,如同鮮花熱油,急風烈火一般,這個一度橫跨淮南江南數道,地盤綿連數十州的臨時政權,連同初代教主荊軻守一起,在揚州故城蒸騰而起的沖天大火中,化為渺渺灰燼和烏有。

只剩下一些僥幸逃過的中低層余孽,通過蟄伏潛隱世代的地下承襲和改頭換面的薪火相傳,才重新發展起來的。

因此,現今的大雲教亂軍旗號雖眾,占地雖廣,但更多是充斥著各種地方色彩的草頭武裝,占據著都是些閩中內陸,多山礦而少耕田的貧瘠之地。

許多各色地方背景的小豪強、宗社頭子、乃至行會首領,都混跡其中。而嚴重淡化了原本的宗教色彩和秘密結社的嚴謹組織性。

由此帶來,也有教職和名銜的混亂與濫觴。

諸如法大力負責一鎮十數村的信眾和地盤,幾乎就是從前代名為師徒,實為父子的老護法手中,沿襲下來的。

而在眾多大雲教的部眾當中,同樣頂著這個凈空使者頭銜的中層,至少有二三十人。卻是早不復當初的嚴謹森然與寧缺毋濫。

因為,其中很多只是徒具虛名的加銜,而真正帶領教眾布道傳信,或是司掌具體事務的,反而是屈指可數。

至於像法大力這般,帶領聖軍部眾在外征戰廝殺,更是林毛鳳角的稀罕物。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金求德這個異想天開的主意,居然在死馬當活馬醫的權且一試之下。

本地的官軍,居然答應借道了。而理由僅僅是,他們與那些負責剿賊的外來客軍,有著某種天然的仇隙與不可調和的積怨。

因此,不介意給彼此添置些麻煩。只是,在金求德神神秘秘的交涉回來之後,卻交代了對方額外要求一個附帶條件。

就是在讓出道路的同時,讓他們全力以赴去劫殺,最近出現在兩州境內的所有行人和商隊。

而作為交換和補償,地方上甚至可以為他們這些反賊,提供部分水面行船的交通工具。當然,是以被官府遺棄,再由他們繳獲的形式。

結果,真的就在第二次劫道的時候,遇到了紮手的點子,雖然對有頗為驍勇精悍的武師和義從同行,次序儼然的護衛著所謂的東家且戰且走。

但最終還是在力量懸殊之下,寡不敵眾被閉上了險地,耗盡了氣力和精神,而淹沒在了反復沖擊攻打的人潮中。

然後在死不瞑目的所謂東家一行人,行囊的夾帶中,無疑發現了代表一州刺史的官印和誥身,以及新上任的官文。

顯然,他們無意間,卷入地方豪強與官人們的齷蹉事兒。

不過,這對法大力及其麾下的這支人馬來說,也無所謂了。正可謂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他幹的本來就是殺官造反的勾當,多少上這一筆和少這一筆是非,根本毫無差別的,反倒在名氣和聲望上有所裨益。

好歹他們做掉的是,司掌一個大州的正印老爺,正六品的資序,自從東南起兵以來,陷沒與任上的,也就那麽兩三個而已。

把這繳獲的印信和誥身,拿到閩中的大本營裏去,卻也是不小的功勞與資歷的。

但是,顯然他半路收攬的軍師金求德,卻是別有想法,他似乎策劃著用這些繳獲的官憑之物,做上一筆大買賣。

於是,身為首領的法大力,不由又陷入某種預期風險與收益的嚴重猶豫當中。

……

新一期運河工程,在被延誤了若幹工期之後,還是在寒冷的天氣中,繼續開工了。

相比以疏浚主幹道保證基本通航為目的頭期;以修補巡查堤防水利為目的二期工程;

這個冬天發起的第三期項目,則重點是重建各個支線關鍵節點的圩壩閘口,以達成水利調節和沿岸灌溉的目的。

屬於需要分作很多處中小規模的工地同時開工,頗具大量技術含量和精細活兒的大型工程和重點項目。